笔趣阁 > 不死鸟的传说之一宿命 >117 迷局
    然而当日我并没有见到来俊臣,也没有被刑讯,而是直接被投入一所女牢。我所住的是一个单间,在女牢的尽头。我跟着一个狱卒和一个狱婆一路走过那些女牢的牢室,耳边不断地传来一声声的呻吟,一声声的哀求,一声声的怒骂和一声声的狂笑。我带着侥幸的心理仔细地左右凝视,找寻是否有阿丑的身影。

    可是我没有看到阿丑。

    好容易走到尽头,拐了一个弯,出现一个单间,狱卒等狱婆开了门,将我一把推入。狱婆锁上门,那狱卒道:“王妈妈你好生看着她,千万别让她跑了。”

    王狱婆赔笑道;“到了这里,她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那狱卒笑道:“那我走了。”

    王狱婆献媚地笑着:“小爷你走好了,这里黑,仔细看脚下。”她转眼白了我一眼,恶狠狠地说道,“你老老实实地待着!我劝你,等老爷提审的时候老老实实地都招了罢,免受皮肉之苦。受了苦最后还得招,这不是自找罪受吗?”

    她唠唠叨叨地说着,隔着门看着我,冷笑道:“老婆子见过多少人犯,刚进来的时候英雄豪杰,到最后又有几个人能扛得过?识时务者方是俊杰!”

    我对着她福了一福,自袖内摸出一只小荷包悄悄地塞在她手里,勉强笑道:“承蒙婆婆关照!”

    那婆子立刻眉开眼笑,点头道:“好说好说。听说大人是宫内女医,老婆子年纪大了,也有个三灾四痛的,什么时候请大人给老婆子开副药才好。”

    我笑道:“婆婆早些带纸墨进来,趁着还没过堂开药比较好。过了堂用了刑,小女子身上气场弱,是开不出来的。”

    那婆子听了,连忙点头道:“是是是。等下有人过来,老婆子着人快些去办。大人先休息,老婆子去寻些东西。”说着,她也不再查来查去,一步步地走了。

    牢房黑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味,这种气味混合着潮味,霉味,尿骚味,屎臭味以及呕吐物的酸臭味。它勾起了我藏在灵魂深处的记忆——当年我跟着师傅在巴州大狱里探视母亲,母亲也被包围在这种气味之中。

    这是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每日在百草居闻惯了花香草香和药香,再闻这个,我几乎不能呼吸。

    牢房比巴州的更小。一个角落里是稻草,一个角落是便桶,除此之外,只能挪动两三步而已。这是寸土寸金的帝都洛阳城。自女皇陛下重用来俊臣以来,犯人骤然增多,牢房不够用,只能缩减每个牢房的面积。

    整个帝都冤魂无数。

    我本来就是一个应该死去的人,不知为什么在人世间苟延残喘。即使今日死去,又有什么可以惋惜畏惧的?也许我死了,不必再愧对阿忠;也许我死了,不必再去思忖寿春王殿下究竟是拿我表明与世无争的心意,还是对我有几分真心。

    一切的烦恼将烟消云散。我倒在牢房一角,居然在那令人作呕的气味中盹入梦乡。

    醒来的时候不知是何时。狱中总是暗沉沉黑乎乎的。王狱婆正在外面来回巡视着。因为我的位置是个孤角,前后左右除了墙就是黑暗,竟无所见。我眼睁睁许久,才看见她的影子出现在地上,接着听见她说:“哎哟哟,大人醒了?这天都黑了,大人睡得这般香甜,倒是心宽。”

    我微微笑道:“睡足了才能诊病。阿婆不是要在下开药么?”

    王狱婆抚掌道:“是是,大人稍等。”说着她飞跑出去。不一会儿,提了一只食盒过来,打开牢门走进来,将食盒放在我跟前,一层层打开。第一层是纸墨,第二层是几只馒头,第三层则是一盘小菜。

    “大人一定饿了吧!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吧。”王狱婆讨好地笑着对我说。

    就算死也要做个饱死鬼。我跪坐起来,大吃大喝。吃饱喝足,我对王狱婆说道:“阿婆且坐,在下这就诊病。”说完闭目凝神,感受来自王狱婆的气场。

    王狱婆吓得正襟危坐,大气也不敢出。

    半晌,我缓缓地说道:“婆婆最近时有恶梦惊扰,睡得不香,食欲不振,胸口时时发闷可是?”

    王狱婆连忙点头道:“是是是。也瞧了大夫,那些大夫只开药赚钱却看不好病,都是骗子。”

    我睁开眼,自瓦罐里倒水少许研墨,提笔开方,边写边说道:“这些药我开了,婆婆且吃着。但是光吃药还不行,还有三点,我要说与婆婆知道。”

    王狱婆倾过身子,连声问道:“哪两点?”

    我说:“第一,少食油腻之物;第二,多饮水,尤其是早晚,各饮一碗为妙,早上莫怕腹虚,晚上莫怕起夜;第三,日行一善。”

    王狱婆狐疑地问:“日行一善?这是什么药方?”若非我是女皇陛下亲封的宫廷女医,她大约会觉得我是个江湖骗子,别有用心。

    我缓缓解释道:“婆婆多有恶梦,心境不佳。日行一善,扶助弱小,看见那些弱小的人在自己的帮扶下有了笑容,婆婆便会同乐。婆婆心情愉悦,心境自然大好;心境好了,恶梦便少缠绕。婆婆可以在行善一百日后去庙里拜拜菩萨,求个签,且看菩萨如何说!”

    王狱婆面相虽非大恶,看着却也不怎么良善。这些人做狱婆做久了,未免欺压良善,索取钱财,那些不从的,她们难免打击报复。若是遇到什么人直接折死狱中,死得太过惨烈,死前有何咒语,她们也会将信将疑,良心不安,睡得不好,也是料想中的事。我的事,她虽然不算什么,若是落井下石,我的处境只会雪上加霜;若是时时贿赂,我带进来的这点银钱打点不了几次,只能第一尽心诊治,让她心存感激,第二出言暗示,让她有些畏惧。这也算恩威并重——没想到我入宫年许,把女皇陛下驾驭朝臣的手段学得如此之像。

    我心中笑出眼泪。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我揣摩人心的功夫,也一日千里,无师自通。

    或者宫廷之内,人人都是我师。

    我那一番话,倒也能自圆其说,是以王狱婆将信将疑地将我写就的方子小心折好,收了入袖中,对我不住地道谢。我听得出,她的道谢中还是存了几分疑虑。

    我装作没看见她的疑虑,只是闲闲地问:“一般洛阳府是几日过堂?”

    王狱婆的神情转入完全的疑惑:“一般的人犯,都是到府衙先过堂,再收监,像大人这样先收监后过堂也是从未有过。不过大人是午后才到,老婆子听说今晚来大人在家里宴客,请的都是夫人娘家的贵戚,许是怕审案审不出结果,影响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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