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过后,一片狼藉,残垣断壁,数不胜数,十三道石柱也早已被雷池阵法中的天雷击碎。
而与之相对的,佛塔禁制范围之内,一切物件包括树木、道路以及禁制里的人,却丝毫不受影响,
禁制内外,一面天堂,一面地狱。
此时李舜尘正斜靠在一根被烧焦的断柱旁,他的对面,是身形已经开始模糊的陆文心。
“新罗的后辈。”
陆文心随口喊了一声,却立马招来李舜尘的怒骂。
“喂喂喂臭老头大叔我怎么就是后辈了,好歹我也是活了整整三百年的巅峰修士啊。”
陆文心不以为意道:“那不也是后辈。”
李舜尘仍旧不服道:“阿西,敢问老头你多大”
陆文心冷笑道:“老夫当年有幸参与平定过壬辰之乱,你说老夫多大”
李舜尘先是一愣,而后大惊,说道:“壬辰之乱可是五百年前的壬辰之乱”
陆文心点点头。
李舜尘急忙大声说道:“陆前辈刚刚是我莽撞了”说完还作了个四不像的揖。
对于李舜尘态度的突然转变,陆文心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大笑。
实际上,他今年也不过才三百四十五岁,比起李舜尘也不过大了四十五岁而已,在修真之人眼中,四五十年的年龄差距,真的不算什么。
至于五百年前的那场壬辰之乱他别说参与了,就是连那场战争的具体细节他都不太清楚,方才一切不过是信口胡诌,玩弄一下这个邻国的“后辈”而已。
而关于这个“后辈”为何会知道自己姓陆,多半是因为方才与姚道衍大战时,那个和尚喊了自己名讳的缘故。
这时李舜尘突然站起身说道:“既然前辈是五百年前参与过壬辰之乱的人,我李舜尘必定要替先人报恩”
“前辈这元神之体马上就要消散,若前辈还有什么未完之愿,我定会用尽自己全部的力量帮前辈完成用你们大成人的话来说就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陆文心起先没有反应过来,不过很快就想明白。
五百年前那场发生于新罗,涉及大成、瀛国、新罗三国的壬辰之乱,当时新罗国土大半沦丧,若非大成出兵援助,历史上恐怕早已没有新罗这一国的存在了。
而在壬辰之乱中,丧生的新罗国民也达到了一个恐怖的数字。
陆文心猜测,这个“新罗后辈”的先祖,很有可能就是在那场祸乱中存活下来的遗民。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又有多少人还记得那场举世震惊的大战,还记得在那场战争中丧生的人。
智恩尚图报,这个一头红发的“后辈”,这么一看还是有些顺眼的。
如此,陆文心说道:“老夫当真有一事,需要你帮老夫完成。”
“陆前辈但讲无妨”
陆文心摘下腰间的碧绿葫芦,递给李舜尘说道:“你在此地等待一个时辰,会有一独臂之人来取此物。”
陆文心想了一下,又补上一句:“那人是老夫徒弟。”
李舜尘接过葫芦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作为陆前辈的徒弟,那个独臂之人定然也是一个辈分极高的存在
交代完了这件事,陆文心又从袖中取出一枚佛光隐现的菩提子,喃喃自语道:“当年弘忍禅师所言,今日都已一一印证,可天下间又有哪个父母愿意自己的孩子去做那斩断七情六欲的女佛祖呢”
他看向眼禁制之中依然昏迷的董清秋,一瞬间老泪纵横,他实在是愧对当年写下“碧梧和露滴清秋”的那位女子。
一旁的李舜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兴许陆前辈是想起老情人了李舜尘觉得一定是,毕竟像他老人家这么风流倜傥的人物,没有两三个红颜知己说不过去啊。
片刻之后,陆文心站起身,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他抖了抖衣袖,将身上仅存的浩然真意汇聚于拳尖,轻叹道:“孩子,至此已别无他法,这也是为师最后能为你做的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说完,陆文心一拳打碎菩提子。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随着菩提子的破碎,虎丘佛塔塔顶那颗被尘土覆盖的硕大明珠也砰然破碎,明珠之下,是一颗只存在于佛教传说里的舍利子。
李舜尘瞪大了眼珠子,他虽没见过舍利子,但有如此浓郁佛光的宝物除了舍利子还能是什么
一拳打出个舍利子,陆前辈果然厉害
与此同时,灵力耗尽、本就是强行续命的陆文心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剑气竹林里的肉身陆文心也感到大限将至,他最后对着那个不敢哭出声的独臂汉子说了两句话。
“以后祭奠,连带着你李师叔那一份一起。”
“还有那条老狗最喜欢吃甜食。”
至此,岣嵝峰掌律堂长老陆文心形神俱散。
虎丘翩然峰,三座山头,两处鏖战。
山巅阁楼前,一袭白衣的江玉藻望着对面同样身着白衣的江玉藻,白衣见白衣。
一人腕戴石镯,一人手持金烟杆。
前者仔细端详后者,眯眼笑道:“原来老娘这么漂亮,不去做狐狸精可惜了。”
后者闻言却一脸吃屎的表情。
这时一声巨响传来,两人循声望去。
原来在不远处,自称打架本事三流的纪先生竟主动攻向了瀛国三忍,而且双方战斗的余波还击倒了一面石墙。
江玉藻大惊,这纪大烟袋失心疯了不成怎么敢主动去挑战那三个杀力卓绝的瀛国忍者
不管是作为主体的二货江玉藻,还是人格分裂出来的冷淡人格的江玉藻,此时都不觉得纪云是什么舍生忘死的大勇之人,一个法师想要脸骑刺客,换句通俗的话讲,根本就是白给啊
然而奇怪的,先前一直叫嚣着自己打不过人家的纪云此时此刻竟然稳稳压住了三忍一头。
山巅阁楼前,一股股浩然真意汹涌流动,纪云举手投足间奇妙术法层出不穷,双手转换间一句句儒家真言顷刻化为风雷,压得瀛国三忍只有招架之力。
场面上一时气氛诡异。
伤势已有所缓解的石中剑更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甚至有些怀疑那三个瀛国忍者是不是在故意示弱,尤其是那第四忍本多和生,石中剑敢这么说,自己哪怕是在巅峰状态下,也不一定是那个人的对手。
至于纪先生,更是一个东胜神洲修真界内公认的绣花枕头。
所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扮猪吃老虎绝对是扮猪吃老虎这个纪大烟袋真是”二货江玉藻义愤填膺道,像极了被欺骗感情的纯情少女。
可她话还没说完话锋就一转,“真是让小女子好生崇拜呢”
石中剑心中诧异,虽然这女人本来就是个没底线的,但这话风转变得也太快了些。
石中剑抬眼望去,这才明白原因,原来在那个二货江玉藻的面前正悬停着一柄金烟杆,而这金烟杆的主人,自然就是二货江玉藻口中的纪大烟袋了。
金色烟杆闪烁着耀眼光芒,比之江玉藻瞳孔中的金光,更加刺眼。
二货江玉藻当即义正言辞道:“阅微草堂纪云纪先生,真乃我辈读书人之楷模当代儒家门生的中流砥柱可供后代万世敬仰的大圣贤谁敢有异议,便是与我江玉藻过不去与姑苏剑池过不去与天下正道过不去”
冷淡人格的江玉藻,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以前不觉得,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小时候脑门肯定被门挤过。
斜靠门扉的石中剑强忍住提剑砍人的冲动,结果一口血气憋在胸口,伤势又重了一分。
远处,处于乱战之中的纪云高声大笑,对于江玉藻的十八流马屁,显然十分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