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止彧从车上下来,钟宁坤走在前面,即便两人是众所周知的祖孙,钟宁坤却从未在公共场合对钟止彧有什么亲密的举动。
“钟止彧,”钟宁坤选择喊全名,她向来如此,除了喊苏微羽为小羽外其余人概莫能外,“一会儿上台演奏前记得检查小提琴音色,要是发现不对劲立马跟工作人员说。”
今天是甘津大学校庆,同时城化集团也答应给音乐学院和医学院捐赠相应器材,两件喜事加在一起校园显得格外热闹。
为了这次校庆,甘津大学可没少费功夫,将学校最大的礼堂清理出来作为边表演场所,除了校庆这里常作为毕业典礼现场。
钟止彧在后面跟着,小小身子穿的有模有样,量身定制的小西装在他身上严肃又不乏可爱。包脚的小皮鞋可可爱爱,脖颈处自然而成的红色小领结让钟止彧有些不适应,然而却不敢轻举妄动,以免惹得祖母不高兴。
从出生到现在他的一切都由祖母安排好,吃穿用度亦是如此,当然如影随形的还有这层身份,走在哪里大家都对他客客气气的,哪怕是同龄人,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能同他说上话,要说毫无杂念的与他做朋友的几乎没有。
“祖母,”钟止彧小声嗫嚅着,“我……”
内心的彷徨与不安让他有些焦虑,他也是第一次出现在这种场合,原觉得没什么的他在走进礼堂后被里面硕大无朋的场地所震撼,同时这里马上也会坐满人。
钟宁坤没回头,道:“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好,其余的别多想,就想之前跟安老师一同练琴那样,放松就好。”
钟止彧点点头,心里却仍是忐忑不安,朝后台走去化妆师简单给他打理一下,又给人松了松领结,安抚道:“小朋友,一会儿听见主持人喊你名字的时候默数五秒钟再上场,记得从右边楼梯上去。”
“知道,”钟止彧佯装一副大人模样,他已经七岁了,学会照葫芦画瓢,用达人的口吻同任何人说话,除了在家人面前。
化妆师轻笑一声,心里暗暗想着这小孩长得真可爱。问清楚来历后不觉咂咂嘴,有的人从出生就在他人的终点线上,无论做什么努力都是徒然。
钟止彧在候场室听见自己名字前一直重重呼吸着,在听到后又猛然从凳子上起身,拿起那把小提琴朝台上走去。
舞台灯光暗下来,投射下的一处亮光打在钟止彧身上,随着钟止彧的脚步一路跟进,到舞台中央。
布置好的位置上放着调试高度合适的麦克风,钟止彧呼出一口气,眼睛没有朝下看着而是自顾自拉起小提琴,每一音符都恰如其分被表现出来,同时又加上钟止彧自己的体会。
一曲终了,余兴未了,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钟止彧身上早出了一层薄汗,他打眼朝前排祖母看过去,难得是钟宁坤居然笑了,是那种肯定的笑容。
她很欣慰,即便钟止彧没同父母生活在一起,也没在她这里养成骄纵的毛病,钟止彧是钟宁坤从小开始培养的城化集团继承人,任何时候都用最严格的吧标准衡量,甚至说有些严苛。这点钟宁坤心知肚明也无可奈何。
钟宁坤清楚钟止彧的朋友很少,坐在教室时也常安静地沉默着,别人融不进他的世界,他也不想让他人来打扰。
“钟止彧,”钟宁坤开口:“一会儿我会同各学院的院长和校长在学校四处转转,你去找安老师,找找看还有没有进步的空间。”
钟宁坤走时留下一句:“下次可以更好。”
钟止彧松了一口气,他今天状态一般,算是超常发挥,哪怕台下人都没听出来,祖母作为最了解他的人也清楚,有个音符慢了半拍。
好险,他原以为会被……
只是与内心相比,他以为会获得一些夸赞和安慰,看来是自己想多了,又一想,等会儿回黛山园会有奶奶夸赞的,对于夸奖奶奶一向都很大方。扮演着“慈母”的角色,而祖母更像“严父”。
他看了一眼时间,安老师今天应该会晚些到,钟止彧顺着甘津大学漫无目的地走着,背着他的小提琴。
傍晚的晚霞很好看,映照着整片苍穹都是血红色,不少甘津大学的学生停留在原地拍照,钟止彧却像一个落寞的诗人,一步步随意走着。寻找着他的尼采。
路过雀仙桥,瞧着附近没什么人索性在一旁柳树下拉起小提琴,回顾今天的曲目,祖母说的那个音符始终让钟止彧过意不去,就像一道远远高于他身高的栏杆,怎么都跨不过去,成为一种心魔。
正要放弃时却听得一阵鼓掌声,声音由远及近慢慢朝这边过来,入目即是一位穿的背带裤上身着鹅黄色横条纹长袖的男孩站在不远处。
沿着雀仙桥蹦蹦跳跳过来。
雀仙桥本是甘津大学一座很常见的小桥,不过三个拱门,只见小男孩没从台阶走下而是踩在一旁雕梁画栋的符文观景台上下来,站在钟止彧面前。
“是你在小提琴吗?”
钟止彧漠然:“是。”
眼前这位明显比自己高一些,看样子年岁大一些,只是行为举止都近乎稚嫩,让钟止彧看着有些不适。他上学接触的同学里很少有像眼前小男孩这样活泼的,很多选择安静在座位上看书,能跟钟止彧在一起上学的人,心理早熟者偏多。
并不是明显的冷漠,而是后天的环境让他们如此,对各种不关己的事都淡然。
时瑾没留心钟止彧的冷漠,我行我素地说着:“拉的真好。”
说着用手抚摸了一下小提琴,问着:“是不是很难?”
他看了一眼钟止彧的手,上面因按压琴弦变得微红,本就娇嫩的手只怕迟早会生出薄茧。
钟止彧挪动身子,将小提琴收起来,准备离开,对于故意搭讪想要靠近他的人很多,这种低俗又套路的方法让钟止彧不觉发出冷笑。
“你要走吗?”时瑾好心问着,“你的小提琴看起来很重,你家大人呢,没跟你在一起吗?”
钟止彧不耐烦道:“你好吵。”
时瑾低下头看着自己并排放置的脚小声道:“哦。”
就在钟止彧以为这人要放弃时,却听得时瑾那边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只见人从背带裤口袋里拿出半包曲奇饼,拍了拍手上沾染兜里的碎屑,道:“你要不要尝一尝曲奇饼,很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