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员都清退了，殿内静寂，只有东方昊与段清扬，两人隔着案几坐得端正。
很有些大国洽谈的仪式感。
东方昊喜怒不现，神情更加冷漠难辨。
黑眸子冷飕飕地落在段清扬的面上。
“这桩事情与朕的贵妃有关系？”
段清扬架子端得足，平淡地笑一声，“对啊，与她有大干系。”
东方昊静静地看他，眸底闪着寒光，“说说看。”
段清扬长叹了一声。
“皇上，您知道在这世道上，我最忌惮的人是谁么？就是您后宫里头的那个贵妃。上一回，她被您从南地国带回业城，我在中间使了坏，之后我就不安心了，冷不丁地一想到这桩事情，眼前立时会浮出她瞪着我，恨不得扑上来咬我的画面，小心肝儿啊，就扑通扑通地跳得欢。这一回，我受人之托，又要对她使坏，简直没法活了都。”
东方昊蹙起了眉头，“使坏？”
“对啊，违背她的心愿，便是使坏。上一回，她明明不想回业城，不想入您的后宫，可是我给您指了方向，机缘巧合的，让您逮了她回去。这一回，啧啧，不乐观呐。”
段清扬连连摇头，就是不说具体内容，小模样很是欠揍。
东方昊不耐烦了，沉声道，“不说，朕走了。”
面色冷绝，再不说我就踢凳子翻脸走人了。
段清扬摆起手，急急喊着，“哎，好歹我是南地国的礼亲王，您给点面子行不？我这不是在等贵妃么。”
东方昊扯一下嘴角，声音平平，“马上就来。”
话音刚落，议事殿的门被推开了，辰儿和玉儿欢快地蹦跶进来。
小桂子先行礼，“皇上，娘娘带二皇子和三公主来了。”
两小只学过礼仪了，小短腿儿站得正，团团地与段清扬行礼问安。
跟楚思九学的嘴皮子六得飞起，一人一句接在一起，便成了一长段。
“新王爷，您来了，啊，您真的来了，辰儿玉儿很想你啊，你有没有带糕过来？带的话就拿出来，你看咱们的礼行得好不好啊？得了娘娘的表扬的呢。新王爷怕是得不了娘娘的表扬，我们俩的娘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娘娘。小弟弟不要，新王爷您说是不是啊。”
好长的一段，听得段清扬唇角咧得好高。
简直了哟。
都说别人家的小孩再好，也不如自己家的好。可是段清扬每回见到这两只粉嘟嘟的小包子，都好想捧回家去养哦。
“辰儿和玉儿说得太对了。”他乐呵呵地统一点个赞。
玉儿哈哈笑，小肥爪子摊开来，“糕糕拿来。”
段清扬还真是有准备，他有带一个太监过来，“竹松，把糕点拿上来。”
外头立时进来一个太监，捧上一个精美的食盒，“二皇子和三公主请，里头有两盒，一人一盒。”
“哇哦。”
两小只的眸子都闪了光了。
又是团团行礼问好，一人一句拼了个大段落。
“新王爷果然是好王爷，还记得给咱们带糕糕，笑呐了哈哈笑呐了。您最近漂亮了，简直跟黄裳父皇一样漂亮，美啊美啊。娘娘只喜欢黄裳父皇，您就美给咱们看吧。玉儿喜欢新王爷，辰儿也喜欢呢。新王爷么么哒哒。”
段清扬乐得不要不要的，直接上去抱上，一人一个大啵。
场面欢乐有爱。
楚思九面色温和，笑眯眯地看着，心里头却没有辣么地友善，冷不丁地撩一眼，眸底浮起的警告，激得段清扬心里头起小哆嗦。
开玩笑了，这是他的皇子公主，怎么搞得跟段清扬辣么熟捻，亲爹吃醋了好吧。
楚思九小步子跟在后头，想问又不敢问。
难受得紧。
安顿好两小只，东方昊理所当然地牵起楚思九，缓声道，“一起去。”
楚思九莫得话讲，小媳妇一般地跟着。
宫中长廊曲折，走在中间，两边是白晃晃的日光，热得很。
“段清扬讲，这一回他要讲的事情，你不乐意。”
声线儿凉凉的，在耳边响起。
楚思九一怔，仰起头看他，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一句，“这么热的天，您怎么没有汗？”
东方昊神情莫测地看她，突地从袖袋里掏出巾帕，仔细地帮她擦了擦汗。
他不再说话，牵着她缓缓走去。
……
入得议事殿，东方昊的座位边上，添了一张椅子。
这一路过来，楚思九已经明白了，这趟北地国之行，怕是避免不了。
她有新的想法，若是就此匿去，会如何？
舍得两小只么？
心里头一阵阵地抽痛，怎么可能？
那还不如让她死了呢。
沉一口气，她默默地坐下。
黑眸子冷瞪着段清扬，心里头还是那个疑问，楚家老祖宗的“阿里巴巴”里头到底有多少银子？连南地国都要过来凑热闹？
段清扬被她瞪得发毛，看一眼光秃秃的案几，暗自庆幸上头没有瓜子。若是再被洒上一头，那真是给南地国丢脸了。
“人到了，你可以讲了。”
东方昊的声音冷寂，带了几分不辨情绪的沙哑。
段清扬呵呵一笑，努力忽视楚思九给予他的压力，娓娓道来。
“本王这一回是代南地国段姓皇室而来，目的是为了斡旋大余国与北地国的战事。关于这场仗的前因，仔细讨论的话，必定是各执一词，论断不出结果。我过来呢，是来讨论后果的。打了三年多，伤亡惨重，也花了不少的银子。作为央洲大陆的三个同宗同源的大国，这种情况很不上算。”
东方昊的神情里带了几分讥诮，“战争不是大余国挑起的。”
楚思九不满地看他一眼，暗自腹诽，若不是东方归一灭了楚氏满门，会有这桩事情么？
东方昊明白她的意思，扬了扬眉，又沉下一口气。
冷眸子剜向段清扬，气势更是上来了一格，“讲重点。”
段清扬观察这二人的面部变化，陡然悟出这两只情意虽浓，但是在东方家族与楚家的仇恨上，远未达成共识。
所以，楚梓陌的话是对的，只要搞定东方昊，楚思九会跑这一趟。
心里头有了底，面色便从容了。
“这几年，南地国段姓皇室，一直在与北地楚家联络，想化解这场由家族仇恨引起的战争。前几个月，北地国给出了答复。北地国定“楚”为国姓，业城楚家的唯一血脉楚思九，也就是贵妃娘娘，却未有入宗祠家庙祭拜，渭北楚家甚是看重这一点。大家都知道，渭北楚家是主战派，七月二十日，北地楚家有一场天祭活动，届时会开宗祠。大余国若肯放楚思九去呼城祭祖，渭北楚家愿意以停战半年的条件来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