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错枕眠 >第九十一章 新生降临
    而风平浪静的无人岛,继续着它的风平浪静。

    很快,炎热的夏灌进了秋天的风,秋天的风带来了初冬的雪,小家伙在我肚子里也已经比蹴鞠还要大一倍了。

    水伯水婶这会儿几乎已经把我跟楚淮当成了自己的儿女,吃的喝的用的一天要送许多趟,再不说“小岛条件艰苦,早些出岛”的话。

    一是担心我的身子经不起颠簸,腹中孩子受苦,二是怕我们运气不好再遇到水贼,被贼人虏去。

    但其实水贼也好,各种奇奇怪怪的教徒也好,几乎已经被官府肃清了,且又加强了海上管制,民生有了极大的保障。

    但因为日益增多的巡海军队,我跟楚淮才更不敢出岛去,只怕一个不小心再一次落入周凌清的掌心中。

    但我细想了想,担心许是多余的,周凌清这厮怕是早就不知“赵乐明”了。

    他如今重心全在家国大事上,野心也越发大了,与“天下至尊”的位子相比,已经入土为安的赵乐明,实在过于微不足道了。

    在他心里,我早就死在了过去。

    他该,早就放下了。

    想到这里,我终于放宽了心,小东西又开始在我肚子里手舞足蹈,窗眼里望去,楚淮正在棚下认真的教习,小朋友们跟读的用心,早先种下的梅花也已经含苞待放,给一地素色染了几分鲜艳——没错,这是我当下的生活,安逸遂心。

    又十天后,小家伙如约来了世间,跟我第一次见到的小俊材一样,红通通又脏兮兮,我还没来得及嫌弃,水婶就先抱着夸赞起来,直说这小丫头,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眉眼跟她爹一模一样,小鼻子小嘴,将来定然出落成个沉鱼落雁的模样!

    嗯,咱就暂且不说您见没见过她爹,就这合眼哭得小脸皱作一团的样子,您比个沉鱼落雁?

    王昭君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吧……

    水婶还在赞不绝口,屋子里就已经站满了来看稀罕的四邻们——毕竟,新生在这里实在不常见。

    “孩子虽生在了外头,也该快些回去往祠堂里填了名儿才是,不知楚先生何时打算家去?”

    人群中传来的问话并没有恶意,但却让楚淮犯了难。

    “要走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如何也得等人家夫人出了月子才好出行,更何况,我巴不得楚先生多留些日子——我家儿子在楚先生的学堂多认了许多字,楚先生一家都留下才好呢!”

    有人站出来解围了,但方才出声的人并不服气,冷嘲热讽道,“楚先生仪表堂堂,处事妥帖,又满腹诗书,在外头定然是有家业的!有什么不方便告人的大官身份也未可知,你还真以为人家就是一介教书匠了?人家迟早是要走的!”

    “他们自有自己的打算,旁人便不要在此多嘴了!”

    随着这声清冷的“劝架声”,厚重的棉布门帘被掀开了,只见郎中进了屋。他定了定神,从一屋子大妈大婶的人群中挤到了最前头——成了在场除水伯楚淮的第三位男士。

    他将一小罐汤药放下,才又对着看热闹的人群发了话,“产妇迎新生用尽了力气,此刻需静养,各位送了祝福就请回吧!”

    “各位的恭贺祝礼,楚某与妻儿感激不尽,倘若日后要离岛,秉着对这些孩子负责的态度,也要提前与众位打招呼才是——今日事多,实在不能周全大伙了,大伙请回吧,来日满月之际,定然邀请大家同来庆祝!”

    楚淮作着揖开始清客,大家听闻也不再多留,便逐个退了场。

    水伯水婶都是软性子,郎中出场替他们说出了想说的话,他们自觉感谢。

    于是出言挽留郎中一起吃个便饭,没成想被郎中三两句回绝了,他只嘱咐了句“那罐汤药对孕妇有进补功效,再熬制半个时辰饭后饮上一碗才最为大补”,就要作势离去,可在转身间却又顿住了脚步,他背对着我们,又道,“无人岛虽风气淳朴,人却不是傻子,谎言并不是长久之计——两位好自为之。”

    郎中从来就只让人叫他郎中,没人知道他的姓名,他是最早在岛上求生的人,我原只当他是落魄在此,不想山林出高人,他竟就是无人岛的高人。

    他在用只言片语告诉我与楚淮,大家迟早会对我们的身份有疑心,今日只是个开端。

    他已经笃定我与楚淮早先的说辞,是谎话连篇了。

    我与楚淮对视一番,心下了然。

    这日之后,我们开始筹谋下一个“天涯海角”,楚淮的意思是,等我出了月子,再敲定路线,如今他先要同岛上的人告一告别,凡事都要缓缓行之,如此才不显匆忙慌张。

    当然,眼下最要紧的,是给身边这个“丑陋”的小家伙起个名字。

    楚淮想了半日就有了个楚玖龄的美名儿脱口而出,寓意是盼望她能幸福安康,快乐无忧的活到最后一岁。

    这之后,为免出丑,我把想了半日的楚翠萍咽进了肚子里。

    说来也很神奇,自从丑孩子有了美名字,人也一日日长开了,浑身通红褪去,皮肤白嫩了些,接着眼睛也大了许多,虽然仍是单眼皮,但不再是细细一条缝。

    水婶越看越喜,因此当楚淮第一次提及离岛之行时,水婶慌了神儿,她说马上深冬了,冰面难行,连打渔的都停摆了,让我们次年开春了再做打算。

    这个蹩脚的借口,我都不好意思用,反而水婶帮我讲了出来。

    “老伴儿啊,我晓得你舍不得,可孩子们在岛上留了这么些个日子,也该走了,否则即便有家书来往,家里人也该担心啦——渔船虽停摆了,但天气若好了,每日午时都有客船来往的——”

    水伯握上水婶的手一语道破了天机。

    是的,在水伯眼里,我同楚淮就是落难在岛上的小夫妻,我们终究,会离去,早晚都会有此一别——水伯十分理性。

    水婶也算半推半就的接受了将来会分别的“残酷现实”,只叮嘱着我们记得时常回来看看,就噤了声。

    后又经过小半月的调理,我又生龙活虎了,楚淮也关了学堂,把我们不久就要离开的消息诉诸了街坊四邻,另外打造了一个书斋,供有古书典籍,任人上门翻阅学习。

    再就是只剩着手七日后的满月宴了,楚淮说只怕到时候忙乱,没有时间,要提前为我同玖龄画一副肖像——既然今儿是难得的艳阳天,那么择日不如撞日,就在今日完成这样神圣又充满意义的事情吧。

    我看着镜子里还泛着浮肿的脸,只想到了拒绝二字,但楚淮此番最为固执,他又说了,母性的温婉称得我比往常任何一个时候都美丽大方,该留下“浓墨重彩”的!

    嗯,好听的话最容易迷人眼,三两句就让人心花怒放,片刻后我穿戴了最好的衣衫首饰坐在了屋前,手里还抱着个小不点。

    周凌清,就是此时出现的。

    领路的是水伯。

    水伯很是喜气洋洋。

    “瞧瞧瞧瞧,是不是你们小夫妻的朋友?人家这样千里迢迢来寻你们啦!”

    水伯推开门后的第一句话,就让在场的另外三人面目扭曲起来。

    楚淮手里的毛笔吧唧掉到了地上,周凌清眼睛里的情绪也一瞬十变,他盯了我许久,从袖口里摸出一锭金子递给水伯,表了谢意,就将水伯打发了出去。

    而后,一步步向我走了过来,楚淮试图挡住他,却被他一胳膊抵出去了老远。

    “谁的孩子?”

    他走到了我面前,嘶哑的声音听不出悲喜。

    时隔七八个月而已,周凌清的脸又增了许多憔悴,青年帝王的朝气反而被这无尽的风霜抹去了个七七八八。

    良久我才佯装平静的从小椅上起了身,大着胆子给出了答案,“显而易见,他的——”

    我眼睛扫向楚淮,给孩子找了爹。

    周凌清顺着我的视线望向了楚淮,杀机尽现,“他的?那,便是朕从前仁心的错了?”

    “你……你只当我死了罢……”

    反正木已成舟,这样的我,他自然不会染指,也许就此放过了呢?

    “死?你是该死!!——朕宁愿你死,也好过今日这般相见!你,你们——通通该死!”

    周凌清身着便装,也仍然是上位者的重威气场。

    楚淮定了定神迎着周凌清锐利的目光大步走了过来,将我拉扯到他的身后的样子,十分有担当,只见他目光如炬坚定的说道,“我们,不会分开的!——我同明儿能走到今日实属不易,而你有天下,天下女子尽你挑选,何苦抓着明儿不放?况且你也知晓一切的开始都缘于那场‘错嫁’,这一切本该不存在——”

    楚淮试图跟这厮讲道理?

    “你……你先抱着玖龄到水伯家去…”

    我把襁褓里的婴孩小心的递给了楚淮,开始往外赶人,以免他再说出疑似劝解的拱火言辞。

    “怎么?竟都如此夫妻情深了?”果然,眼前种种已经刺了周凌清的眼,“你以为,他跟这个孽种能活着出岛?赵乐明——从未有人敢这样明目张胆的背叛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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