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是彻底明白了自己的病症，每每林茉莉去医院探视的时候，总会先问句“你哥哥呢？”接着就开始絮叨，总想着要回家。
这天，林茉莉在给孩子喂辅食，心烦意乱的想着中午做什么饭送到医院去，爸爸现在只被允许吃流食。
还没收拾好老二折腾的战场，林茉莉就接到了妈妈的电话，林妈妈先是老生常谈的感怀了下自己以后的艰难日子，然后便开始了对女儿的质问。
“你爸爸要住到什么时候？咱家哪治的起啊，还雇着护工，家里哪有钱？你哥哥也没钱！他也借不到钱啊！”
“家里什么时候需要借钱看病了，不是有存款么？就算存款不够，我和我哥哥两家凑钱就是了。”林茉莉眉头深琐。
“你爸哪还有钱？”林妈妈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嘴，马上转回去，“你爸爸早说了，那是给我的养老钱，你哥哥就更没钱了，他哪有钱凑啊。”
“妈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你的钱？！那算是你们两个的存款，我爸爸有病，你还不打算拿出来了？！还说什么你儿子没钱，你和我哥的意思就是你们不管了，全扔给我，是不是？！我有钱，我一个在家带孩子的妇女有钱！”
“……我没那么个意思……是你哥哥…借不到钱……”
“借钱？到那个地步了吗？我说句实话，妈，咱还没按倾家荡产的决心，给我爸治病，要是真到了借钱的份上，咱们早去北京上海住着了，可着劲花呗。说白了，我们就是都心疼钱，觉得我爸晚期动不了手术，没得治了，你们压根不想治，我自己能力有限，也不是有钱的主儿，所以我只能是坚持，给他减轻痛苦，做做该做的，尽尽当子女的心意，换过来，是你，我也会这么做。”林茉莉难以置信，似是被压抑到了极致。
“你哥哥也是为难啊，我也想你爸爸多活几年，都盼他个好儿，可咱们又不是大富大贵的家庭，哪有那么多钱扔进去，扔进去也听不见个响声的。”林妈妈辩驳着。
“你还不明白嘛，他没得治了，就住院减轻点痛苦了，你们让他回家遭罪等死嘛，一直也没花几个钱，还动用你们存款了？花了几个钱，我还没数嘛？你们不就是心疼陪护费嘛，不用你出，我们出，行了吧。”林茉莉喊道。
“怎么没花钱，这前前后后，大几万是出去了，你爸一共有几个十万啊？我听你哥哥说，那个化疗药贵啊，你哥哥说了，你哥哥说那护工的钱，可比住院费还贵，早知道，我就去陪护了，让人家白白挣那份钱…还不如给我呢…你哥哥…”林妈妈事后诸葛亮了。
“这种病，花个几万是少得了，你就庆幸是不能治了吧，能治的话，花几十万、上百万的有的是，你能不能去陪床，还用我说嘛，你不是跑的比谁都快嘛！”林茉莉不留情面。
“我的老天爷啊，还得上百万的花，我们卖了房子也凑不出来啊，我们哪有钱啊，真是…什么命啊…你哥哥说了…他是没钱的…”林妈妈总是能抓到她自认为的重点。
“我哥就再没来看过，是他让你这么说的吧，你有点分辨是非的能力好不好！你是个长辈！你管不了事，也不能跟着胡闹吧！”
“你跟他说，陪护费我们出了，让他不用心疼，至于住院的钱，没花着他的，更不用他操心，我爸还在呢，说话还管用吧？”
“那家里也是没钱的啊，我怎么办呢，你不得给我考虑考虑，你哥哥去哪借钱啊，我也没钱啊。”
“你们…他如果真不要脸了，也行！话我今天也放这了！我爸这个病，我治定了！你们管也好，不管也罢，我都得让他住院！你和你儿子要是不出钱，那我自己饿着省着，也不会让我爸爸回家受罪！只要林承政干的出来这龌龊事，我也豁出去了，我爸也没糊涂，我不信他能跟你一样！这个家还不是他的！他要逼急了我，我有的是法子治他！我一直让着他，不想闹的难看，他还没数了！”
林茉莉仿佛被狠狠抽了一巴掌，攥着胸口的衣服，大口地喘着粗气，像极了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她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妈妈说的话，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为什么她的家人从不为自己着想，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爸爸。
林茉莉感觉三观都颠覆了，自从爸爸生病来，她承受的压力和心里的怨愤，在此刻全都迸发出来，她怀疑这世界还有感情么？什么亲情，爱情，都是狗屁，她的家是个什么样子的家庭？
她觉得自小也是在有□□里长大的，虽然小时候家里并不富裕，林爸爸那时的工资不比现在这么多，林妈妈从村里出来，也只能在镇上做各种散工，可是他们从小就很疼爱自己啊，条件在那，虽做不到有求必应，但宠爱她是切实感受到的…
虽然爸妈总吵架，但总有几十年的感情吧，为什么妈妈从不关心爸爸的病情，放弃治疗的这种话，林妈妈和儿子不知道隐晦地说过多少次了。
可林爸爸打第一次住院开始，就和家里人说过了，他们的存款以后全留给林妈妈养老。林茉莉为爸爸不值，他满心满意地为老伴儿和儿子打算着以后，可这个老伴儿竟然不顾他的死活，难道在他们眼里，爸爸的命，还不值区区几万块钱吗？林茉莉知道这娘俩是彻底指望不上了。
晚间，四婶的电话恰是时机的打了过来。
“莉莉？你爸爸的情况，我们也了解了，听你哥哥的意思，是非要接他回家啊。”四婶开门见山道。
“他跟你们说了？”
“他昨天给你四叔和三叔都打过电话，说是要找我们两家借钱，意思是你爸爸一直住院，你又请的护工，说是这个折腾法儿，没个十几二十万的不行，他要借钱看病呢。”四婶婶话里带着几分嘲笑。
“婶婶，他这是故意的，意思就是告诉我们，他不想再治病了。”
“我们也知道，他是这个意思，你爸的工资，我们都有数，哪至于借钱了，他那个档，每月至少六七千，还有两季的补助，就说现在，每年我们这些人还有额外的补贴，一万多呢…还有啊，你可能不知道，你妈和他在镇上四处宣扬啊，说要借钱治病，砸锅卖铁给治病，呵呵，你说这…这算怎么回事啊。”
“就算借钱，也借不到外面，还有儿子女儿，我都不知道，我家竟到了这种地步了？他这是故意膈应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