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妈妈便招呼大家七手八脚地给他穿好了寿衣，看着他吊着一口只出不进的气，都在等待着他死亡钟声敲响的那刻。
又捱了半个小时，林爸爸终是没了气息，折腾了半年的时间，在病疼中去了，不知道他走的是不是安心，不知道他死后能不能闭上眼睛……
林茉莉看着哀嚎的妈妈和痛哭流涕的哥哥，只觉得无比讽刺和恶心。前一刻还在勾心斗角的为难爸爸，作践自己，后一刻就能声泪俱下的演绎着悲情伤心，果真都是人前唱戏的好手，不知情的，还以为这儿子多么孝顺，老伴儿多么深情，这默不作声的女儿啊，终究是外人啊。
林爸爸被人合上了微睁的双眼，又在脸上贴上了黄纸，他的一生就这么结束了。
林茉莉眼睛干涩，心仿佛被懵了一拳，也仿佛是被掏去一半，空荡荡地难过，却怎么也哭不出声来。
葬礼很简单，林承政终是没有大操大办，随波逐流的放了放哀乐，收了收人情，隔天就安葬了。
林茉莉也不主张铺张，她认为这些都是做给活人看的，死了的人又知道什么，活着的时候好好对待，做到问心无愧，还用得着给死人做戏吗？
出殡结束的下午，林茉莉收拾着乱糟糟的家里，因着快年下了，她想给妈妈顺道归置好所有的东西，打扫干净卫生。
林妈妈指挥她，把爸爸用过的所有东西都一一烧掉或者扔掉。林茉莉心里一阵酸楚，难道就不留点念想吗，腊月里，窗外呼呼地北风吹过，仿佛一把钢刀挫在林茉莉的心里。
几位至亲在劝慰着林妈妈，老母亲看向坐在客厅的儿子，用孤苦无依的表情，悲悲切切的说：“趁着都在，快和你妹妹对对账吧，哎，我命苦啊…业东啊…你就这么走了…我可怎么办哦…”
众人劝解了几句，林妈妈反而更是哭唱了起来，一时屋里又是闹哄哄的。林茉莉皱着眉头，恍若不知，不发一言，只管哄着孩子。
等林妈妈那一番苦情戏演罢，林承政便放下手里的茶壶，翻开人情账本，从里面拿出一叠现金，递给林茉莉。
“也没大操大办，收的人情也够请人的费用了，就不用你出了，这些钱是给你的，这是爸爸护工的陪护费，咱们平摊，我不能让别人说，我占你便宜。”说的很是大义凛然。
当初的护工是赵言平找的，护工费都是由他结算的。自从林爸爸精神不济，不主事后，这块费用一直是由女儿担着。
林茉莉这才明白，为什么妈妈和哥哥几次三番的问自己丧礼规格的事，原来自己是出钱的大头儿啊，她心里一哂，妈妈和哥哥总是站在一头儿的。
“你哥哥说了，这样就不用你再出钱了，都不容易，都是为了我们老的……”林妈妈好像很为女儿着想。
“妈！这护工钱我们已经出了，就不需要再讨论了，你留着用就行！照顾好自己！”赵言平出声打断了林妈妈。
“嗯，这钱不也是我爸工资卡里的吗？现在不也是你的吗？你自己好好留着吧。”林茉莉知道赵言平看不惯他他们做戏，便把钱直接塞到了妈妈手里。
没想到林妈妈眼皮没抬一下，从女儿手里接过那票子，也没推辞，毫不含糊的说道：“那我就留着吧……”
林茉莉还是愣呆了两秒钟，不无自嘲的苦笑了下。
接着林妈妈就对别人夸起了儿子，只字不提女儿。
“他担心我…跑那么远的地方给我和他爸爸拿中药…哎吆…班儿也不能上…真是哎…”
“自从知道他爸这病，就没见过笑脸儿，当着我面儿，哭了多少次了…”
“咱就这么个条件了…比不上那些财主…业东啊，也别怨我们，他儿子也是尽力了的…”
“承政啊，就差砸锅卖铁的，出去借钱给他看病了…就是这么伺候着，也终究没留住他这个人啊…我是命苦啊…”
……
林茉莉听着又是一阵恶心，她委实不明白，这点子钱有什么好算计的，还得当着外人的面儿，演上一出光明磊落，不占便宜的好戏。
赵言平在旁边听着更是反感，大舅哥做的一丁点好，让丈母娘放大成了大孝子，他真是为老婆不值，也更觉得这二人沆瀣一气的嘴脸可恶。
林茉莉本来的想法是留在家里，陪妈妈住些日子的，毕竟爸爸刚走，妈妈一个人在家，短时间内难免不习惯。
可想起来妈妈和哥哥对爸爸做的一切，看着他们虚伪做戏的样子，便一刻也待不住，和他们在一起的每一秒每一刻，都会令她想起爸爸遭受的不公。
于是，林茉莉处理完琐事，当晚就走了。
她还记得走时，妈妈站在单元门口，对外人扯着腔子诉道：“哎吆…非要走…她不可能在这住的…留不住她的…她哥哥说，也别怪她，她家里还有俩孩子…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