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桥凌空于十字路口之上,形如大环,中间立一柱子,上面挂着用于投放广告的液晶大屏,环的东西南北四面都有阶梯。
阶梯垂直高度十五米,与地面形成大概二十度锐角,左上右下许多人。胡哨抓着发亮的不锈钢扶手缓缓而上,一是怕行人撞倒了自己,二是为了喘好气让自己平静下来,顺便整理一下自己因快速走动而北风吹乱了的头发。
很快,踏上了最后一级阶梯。胡哨是从东边上来的,她快速扫了一眼周围,就在人群中认出他的背影来了。
他就在天桥的西边,依着栏杆,看了一眼手机又放下,像是有感应似的,正好回头,看见了胡哨。
两人隔空对视了好几秒后,他走过来。
他好像还穿着从广州回来后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一套:灰色的鸭舌帽,白色的t恤和黑色的休闲裤。
胡哨的左脚踏出了一步,却又停下了,她两只手的手指抓挠着手心,竟紧张起来,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走到了她的面前,没有像上一次那样粗暴地抱住她。
“谢谢你能来。”他这一次的声音很平静。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胡哨看着他的眼睛问。
他两眼无神,不像是一个十八岁的男孩,里面似乎充满疲累,也许是在外奔波生活留下的痕迹吧。她上一次因为情绪太过波动,冷静不下来,没有看清楚他脸上的变化。
“想在走之前见你一面,我不想离开这里了却还留着遗憾。”
也许是彼此分开了太久,胡哨竟一下子不知如何把话接下去说,便只好跟着他走在桥的环形路上。
从东阶梯口走到北阶梯口,再到西北方向靠近西阶梯口的地方才停下来。期间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从吃饭到学习,从学习到工作,没有任何重点。
仿佛沾了血的太阳完全落了下去,远处的城市灯火亮起,美丽,却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拥有。
“快高考了吧?”
“是啊,还有十一天,不过多少天都无所谓了,反正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相比之前,你实在变了太多了。”
“还行吧。就算真的是,那么可以这样说,我所有的改变几乎都是因为你,骄傲吗?”
“能不能,别再出卖自己的肉体和灵魂了?”
“你什么意思?”
胡哨顿时沉默,陷入了思考的漩涡里。
他、他怎么会知道?明明……自己一直带着面具直播的呀。
“田宇,这个人你应该还有印象吧?他都告诉我了。”
胡哨心里严重问候了一遍田宇全家和祖宗。“你跟他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会告诉你这些。你们两个不是联合起来坑我吧?”
胡哨并不领情:“你怎么知道我跟他的关系,难道你一直在跟踪我?”
朱正翔目视前方,并不否定,将事情的始末讲了个清楚:
其实,我早就回来了。想约你见面却又不敢,于是只能整天躲在暗处偷偷地看着你,就算是行为鬼鬼祟祟,我也觉得满足。
那天晚上,你跟小冉去了医院,然后喝酒,已经很晚了,夜里不安全,我放心不下你,所以就在后面跟着你,直到你回到后巷。那时候,我也租下了后巷的一间房,就在你们楼对面的一栋房子的最高一层。从那里,我能看到你窗户亮着的灯,就可以知道你什么时候睡下。
每个夜晚,只有等到你房间里的灯灭了,我才会睡下,也才能睡得着。一开始我发现你几乎每天都晚睡,两三点的时候才熄灯。
就在小冉喝醉的那个晚上,你熄灯了之后挎着包包走出房间,在你楼层声控灯的照明下,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么晚出门,我自然不放心,就赶紧下楼跟了上去,后面的事我不说你也知道了。
那个晚上,我在如家宾馆站了一小时,忽然想弄明白你跟田宇的关系。我到前台说要住宿,在登记册上看了你们的名字,也就知道你们住哪个房间,我指定住你们的隔壁。
我一晚上没睡,拉低了帽檐就在我住房的门口等着,我知道你怕班主任给家里打电话,因此绝对不会逃课,一定会在早上的时候赶回学校。
果然,天亮了你就匆忙赶回去。等你走后,我到附近超市买了准备绑人的包装绳,一小时后,我敲门说是自己电工,经理让检查一下房间电路,怕有隐患。
那田宇不多想就开门了,我丝毫不费力气就把他控制了,威胁恐吓下他就全招了,我也才知道你每天睡那么晚的原因是因为直播。
“神经病!我做什么事你管不着。”
“对,我就是神经病。”
胡哨转身就要走,却被朱正翔拉住了。他问她:“你还喜欢我么?”
胡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站着。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每个人都有不堪回首的往事,我不管你的过去,我们能重新开始吗?”
“不可能了,祝你一路顺风吧。”
“别出卖自己了行吗?”
“用不着你管!”她在朱正翔前面,用力甩他牵着的那只手,试图挣脱。
这时朱正翔一把将她拉了过来,抱了一下,在她的耳边说:“既然你回不了头,那么我就代替你成为第二个吧!”
什么第二个?
没等胡哨反应过来,朱正翔就放开她,越过了铁栏杆,从十五米的天桥往地面坠落下去,而地面车流如织。
她趴在栏杆上,看着他被车轮碾压,尸首分离。
尖叫,悲哭,泪流成河。
人群中有一个人悄悄走下她走上来的阶梯,鸭舌帽,大墨镜,啤酒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