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修远率先开口:“李弘毅来了此处。”
孟穗岁在他面前也不需要刻意伪装,妙芙能安然去给自己送姜汤,想必他也知晓他的计划,坦然应答道:“嗯,我听妙芙说了。”
“他同我说了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孟穗岁开始结巴起来,这是她万没想到的,以李弘毅的睿智,他怎会轻易将这个秘密道出,实在想不通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何。
霍修远见她诧异至极,拉着她坐在桌前,自己站立跟前,犹豫片刻后说道:“其实我一早便就知晓你的身份了,此话头是由我挑起的。”
当时在探出她的消息时已然知晓她是祈王妃的身份,但都知祈王妃名为宋云兮,是晋朝和亲公主,本以为穗岁只是她的字,可后来霍修远去到边境之地,无意间见到了一个名为孟穗岁的女子,他觉得好奇,便让人打听晋朝公主,这便得知公主和一位武夫之女同日远嫁的事,以他敏锐的观察洞悉那女子形态更符官家礼制,那时就明白祈王妃宋云兮非公主,而那个边境的武夫之女也非孟穗岁。
孟穗岁叉腰抬头看向他,抓住其中一句话说道:“什么叫她更像官家女子,我就这般不堪吗?”
本以为她听到自己一早欺瞒她的事会生气,可却没料到会问出这一句话来,看着那叉腰又鼓起的腮帮子,霍修远不禁笑道:“这个……”
“我不会真的暴露得这么明显吧!”孟穗岁蹭一下站起来,从头到脚扫视自己一遍,带着怀疑口吻拉住他的领口,五官都快挤到一堆去了,“快说,别吞吞吐吐的,我哪里出现了问题。”
霍修远就只是笑着看向她,孟穗岁嚷完才发觉自己好似失礼了,总是这般冲动,素日她阿爹不知同她说过多少遍女儿家要有女儿家的样子,可怎奈自己怎么也学不会那些束手束脚的礼制。
她撇嘴缓慢松开拉住的衣襟,还替他抚平褶皱,挤出一个笑容来,娇滴滴道:“不好意思……那现在这般呢?”
可话说完就自己顿时打了个寒噤,要一直让她这般说话,迟早是要被自己膈应死。
“世有千千万万人,寻常女子也非抵不上官家女子,更何况你还是个不寻常的女子,”霍修远轻轻戳着她鼓起的脸颊如是说着:“你若出现问题,恐怕晋北两朝已经混乱了,别再瞎猜了。”
想想也是如此,他能察觉出来是因暗中调查了一番,而李弘毅知晓是因他之前曾见过宋云兮,照这般情况看来,自己也非比不上官家女子之态。
“那你要同我说的便是此事吗?”
“是也不是,”霍修远一改方才轻松语气,揽着她肩头带着乞求语气道:“能不能……不回去,去哪里都好,只要你能平安。”
之前在知道她的身份就一直提心吊胆,每次见她都是一身伤,还以为李君屹早就知道这个秘密,直到今天李弘毅道明目前她的身份只有他一人知道,眼下孟穗岁掉入悬崖正好是个契机,让她远离那座随时都可能丧命的国朝。
今夜和李弘毅相谈间,从他口中知道李君屹并未放弃寻找孟穗岁,他怕如此天真烂漫的女子会成他手中玩弄权势的棋子。
许也是这般,孟将才会放心她远嫁边疆,不仅仅是为了履行诺言,更知道她的性子一般不会让自己吃亏,要是哪天见她拿着休书欢欢喜喜回家都会见怪不怪,可哪里想到一切早就偏离了轨道。
“阿怪,我……”
噔噔几声响脆的声音在地面响起,一个玉扳指从孟穗岁的袖中掉落在地。
这清脆的声音让她想起来此处的用意,霍修远捡起那枚扳指,质地是极其罕见的羊脂白玉,上面有些斑驳的纹路,很像一件陈旧之物。
孟穗岁从怀中掏出描绘出来的图形摊开,“我来此处本是想查询这些图案究竟是什么意思,看着像是字,可我一个也不认识。”
霍修远接过宣纸凝视半刻,觉得图形样子似曾相识,转身去到书橱,从一个匣子里取出一本古籍,里面的图形的样子居然能和那描摹出来的形状相对得上。
其纸上为四个图形,比照古籍所写为:鸟尽弓藏。
孟穗岁撑着下巴仔细盯着霍修远写出的这四个字,左思右想都不知道是何意,抬眸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你这古籍可有讲些什么?”
霍修远□□翻阅着书上的图案,这书是从一个疯道士手中买过来的,当时他微服出巡,还被一个道士硬生生将此物塞给他,还要了好几两银子,不过他本身也是对古籍颇有兴趣,便也不曾多加计较。
此书记载着不同时期的人文历史,还有些蛊术巫族,此类书籍在燕朝可算得上是禁书,他一直偷偷藏在画像后的匣子中。
“此扳指为巫族的信物,是主宰部落运势之人才会特有之物,相传巫族之女有占卜国运的命格,在巫族还曾有大批宝藏,巫族之后若是丧命,必会弓现。”霍修远一一解说这那泛黄纸上的图文。
可当他刚说完才发现事情严重性,皱起眉头恍然道:“你是,巫族之后?”
孟穗岁似乎懂得了之前李君屹口中所说的巫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摇晃着脑袋,摸着手中的扳指道:“宋云兮才是……”
如果晋朝公主是巫女之后,那图文解释说的岂不是……
她立马清醒过来,毅然决然道:“阿怪,恐怕我要尽早回去,若北朝真的对外宣称我病故,那弓现岂不就是民不聊生了,我不可以成为这个罪人。”
“可你不是,你只是孟穗岁,只是武夫之女,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霍修远情绪激动喊了出来,他怎能看到她身赴龙潭虎穴,拿他人之责来安置在自己身上。
“对不起阿怪,我是晋朝的子民,那是我的国,虽我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儿,但我不可以因我的缘故让我的国和家遭受涂炭,你将是君主,该明白的。”孟穗岁眼含热泪,她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也庆幸自己活到了现在。
此刻已经到了三更天,屋外的风声依旧肆无忌惮拍着门和窗户,透过缝隙吹得屋内的烛火一直动荡不安,两人的影子也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