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克西丝缓缓走到宫殿门口,捡起克洛托扔下的命运纺锤,又缓缓走了回来,坐在了她的金色织机旁。
“克洛托确实有些任性。”她这样说着,脸却没有一丝抱歉的神色,反而十分阴沉,蕴藏怒意:“不过,这次没有阻止卡德摩斯和娜芙普利都相爱,是我的意思。”
她把克洛托的命运纺锤放在自己的金色织机,缓缓说道:
“当初设立命运女神这个神职,说得很清楚:命运女神自由独立,负责监督命运,防止诸神肆意改变命运。所以,摩伊拉不接受任何神的授意,不接受任何神的命令,也不会为了任何一个神而随意改变命运。
“包括神王在内。
“我不像克洛托那么单纯。我知道,虽然说是这样,但为了神廷的统治,为了神界的安稳,有时候违反一下这个原则,也可以理解。所以之前我一直没有说话,也没让克洛托去烦你们。
“可是最近这个原则,违反得太频繁了些。
“克洛托说得对。命运自有其规律,强行改变,必然种下因果。非要命运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改变,只能左支右绌,缝缝补补,导致不可预料的后果。西绪福斯的例子已经足够说明这一切,而这一切也是你教给我们的,姐姐。”
拉克西丝看着阿特洛波丝。她丰腴美好的身体散发着诱人的魅力,显得阿特洛波丝更加苍老丑陋,令人生厌。
“所以,如果命运女神今后要这样行事,那我也不知道继续当这个命运女神,还有什么意义。诸神哪个想改变命运,让他们用自己的力量去改变好了。否则,难道设立命运女神,是为了让我们替诸神承受命运的反噬的吗?”
拉克西丝这样说完,沉着脸不再说话。宙斯听到她也威胁要不当命运女神,心里又是一股火窜来。可是旁边的阿特洛波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只好把这火气强压了下去。
他心暗自叹息,也有些后悔刚刚动手打克洛托,确实是没有克制住暴躁的脾气。命运女神不同于一般的神,不是他可以随意发泄的对象。
即便三个人,阿特洛波丝的负担也已经够重了。塔纳托斯力量日益强大,阿特洛波丝要跟他争夺死亡神力,越来越困难。如果拉克西丝和克洛托都撂挑子,阿特洛波丝一个人绝对无法承担命运女神的职责。
三姐妹,阿特洛波丝的能力最强。只有阿特洛波丝预见到了那最终的消亡,也只有阿特洛波丝能预见命运的种种。阿特洛波丝是命运女神的核心。
所以,当初设立命运女神神职的时候,并没有把真正的目的告诉拉克西丝和克洛托。她们只是作为阿特洛波丝的辅助,替阿特洛波丝分担繁重的工作和命运的反噬。
到现在,隐患终于爆发了。
最近强行改变命运,确实是有些多。
都是因为塔纳托斯!因为他越来越强,因为他的行为总是出乎意料!
可是这原因,怎么跟拉克西丝解释?
宙斯正在想着,阿特洛波丝已经说话了:
“卡德摩斯对神廷很重要,因为他和哈墨妮娅的后代会诞生一位真神。这是我所预见到的。所以,卡德摩斯只能娶哈墨妮娅。卡德摩斯和娜芙普利都绝不能结为伴侣。”
“拿着,用它剪断娜芙普利都的命运丝线。”
“什么?!”
不仅拉克西丝,连宙斯都为阿特洛波丝的这句话感到震惊。
不让他们结为伴侣,只要分开他们的命运丝线可以了,为什么……
但宙斯立即反应过来:“对。听你姐姐的,剪断娜芙普利都的命运丝线。”
拉克西丝震惊片刻,终于有些遏制不住怒气。正要发作,阿特洛波丝却低声说道:
“算姐姐求你。再帮姐姐这一次。之后,如果你真的不想再做命运女神了,那跟克洛托一起走吧。”
拉克西丝看着阿特洛波丝苍老丑陋的样子,又听她这样说,心里不由一疼,多少怒气都散了。
虽然对之前多次改变命运感到不满,虽然对父亲明明是自己不对还要动手打克洛托的行为感到气愤,但为了姐姐,她还是接过了这柄黑色的剪刀。
剪刀冰冷。握在她温暖的手,甚至让她感觉有一丝刺痛。
她从织机拈起属于娜芙普利都的那根命运丝线,犹豫着。
“剪断吧。结束这位可怜公主的生命,让她归于冥界。”阿特洛波丝说道,“只要她死去,卡德摩斯可以娶哈墨妮娅,而且西绪福斯和卡德摩斯的信仰辩论,也无法进行了。”
确实,一个是女儿,一个是爱人,突然死去,两人怎么可能还有心思辩什么论?
说不定科林斯会因为公主的死,直接止辩论大会,改成国丧。
一箭三雕,真是又准又狠!
拉克西丝心挣扎许久,最后叹了一口气,对阿特洛波丝说道:
“姐姐,为了你,这是最后一次。”
黑色的剪刀张开又合拢,拉克西丝剪断了娜芙普利都的命运丝线——
顿时,一股强大的力量从断掉的丝线爆发出来,透过黑色的剪刀打入拉克西丝体内。拉克西丝只觉得眼前一黑,宫殿不见了,金色的织机不见了,宙斯和阿特洛波丝不见了,她孤零零一个人坠入了黑暗冰冷宛如无底深渊般的意识空间之……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科林斯王宫。
虽然是深夜,但娜芙普利都并未休息,还坐在橄榄油灯下批阅件。
辩论大会期间事情本来多,白天又有很多应酬,只能等夜深人静,才有时间做这些书面工作。
父亲越来越老了,现在科林斯大部分管理工作,都是由她经手。
然而,毫无预兆地,她突然觉得胸口一紧,心脏停止跳动,呼吸也无法呼吸了。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揪住领口,小小地挣扎了几下,眼前一黑栽倒在书桌。
旁边侍立的女仆吓了一跳,急忙过来呼唤她,却毫无反应。侍女颤抖着拿手探探她的鼻息,立即惊叫起来——
卡德摩斯还在自己的客房里向死神忏悔。塔纳托斯静静地站在他面前。
卡德摩斯刚刚说出因为爱无信的公主而感到恐惧和羞耻,塔纳托斯还没来得及回答,听到走廊里传来侍女的叫喊声——
“不好了!公、公主她……公主过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