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兴河发话后，洗脸的洗脸，洗脚的洗脚，明茵准备进屋子的时候，看到明昌平还往爹妈的屋子里转。
她有些好奇，但没问。
倒是明昌平自己看出了。
明昌平完全理解自己小妹忘记的事情，打了个哈欠，好脾气给她解释，“我和妈他们睡一个屋子，谁像你啊，这么小就有一个自己的屋子了。”
话语中的酸气都要从天灵盖冒出来。
要不怎么村里人都说明三家人宠闺女呢，这年头，家里孩子多、人多，房子就这么点，谁家不是几个孩子一起睡一间屋子长大的？还有的人家随便打个地铺，几个人挤在一起都是常见现象。
明家两兄弟从小到大也这样，在明安国结婚之后两兄弟才分开的。原来的屋子让出来做新房，明昌平就和爹妈挤一屋。
就单单明家这小闺女和其他人不一样。
小的时候和爹妈一起住，长大了想要一个自己的屋子，蒋蓉宠闺女，一听立刻打发男人和儿子到山上砍来好些树木，还怕姑娘一个人睡害怕，就在离他们夫妻房间最近的外面专门给她搭了一间专属于她的房间。
明昌平也吵着要，有人说听见哭了一晚上，第二天走路的姿势都不太自然。
还有啊，现在白天出去干活，谁没有点脾气，回到家看到哭闹的孩子不是打就是骂，和孩子温声细语的简直就是神奇事，少有的人家对的还是家里独有的男娃娃。
偏偏明三家就不……也不是，前些年两个儿子还小的时候还是听到和别人家一样又打又骂的怒吼，还骂的比别人家新奇，夫妻俩轮番上，像是唱大戏一样。
那两个儿子也不是个待在原地等人来打的，人一靠近就跑，提溜提溜的，大人捉不到，更气，追到打得更狠了。那个哭声哟，哭天喊地，大老远就听见了。
怎一个惨字了得？
特别是那个小儿子，三天两头地闯祸，每次都被挨打，打疼了，又嗷嗷大哭。那个哭声跟个鬼叫似的，弄得大人天天火大。
周而复始。
所以路过的村里人都喜欢“路过”他们家，就想见识见识这喜庆的场面。
好几年了，皮小子渐渐长大，渐渐不再听到那些抓狂的声音。
村里人安静了几年。
又过了几年，听到蒋蓉又怀了。
村里人都在暗暗期待，过几个月就能继续看热闹了。
结果……
不说大家也知道了。
他们还是第一次在蒋蓉这个脾气火辣的女人身上看到温柔这种属性。
稀奇。
到现在看久了还是稀奇。
所以说，宠孩子不稀奇，但宠的是个姑娘家，那可就稀奇了。
不过又看是明家三房的人——哦，那不稀奇了。
年轻时候全村里最稀奇的事情都做过了，这还不太算什么。
夫妻两个年轻的时候更离谱。
那时候田地里面什么不要人干活？哪家都抢时间抢季节拼命地耕地播种，就明老三整天粘在床上恨不得一辈子不要下来，那时候明老太也宠爱小儿子，更是把他纵得越发惫懒。没想到到了娶媳妇的时候，别人一打听，连连推辞。明老太再后悔也无济于事。
倒也有愿意嫁过来的，但明兴河是个有主意的，偷偷摸到人家去看，他不愿意了。
“这么丑，打死我都不要娶。”
明老太没办法，看了几个都不成，最后被父亲压着去相看，刚好蒋家撞上来，两个年轻人居然看对眼了！
这把老夫妻两个高兴的，连忙给他们办婚礼。
没想到啊，两口子一起懒！
天天睡到日上三竿，吃爹妈的，喝哥哥嫂子的。
要不怎么在他们结婚没满两年就让分家了？
要知道村里一直以来的传统就是家里的老人还在，就要一家人住一起的，分家那基本没有。
儿子的吃自己，做爹妈的觉得没什么，但再来一个媳妇，后面又再帮养孙子……别说两个哥哥嫂子，就是明家老头老太太就已经受不了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后面当了家，有了两个孩子要养，渐渐比之前倒是“上进”了很多。
明老头老太太放心了，私下补贴的东西也放心地断了。
结果这么多年。
生的两个儿子，一个是村里有名的恶霸，一个是人见人恨的二流子。生的女儿，那也娇纵得不行。嘴里都不会吐出几句人说的话。
……
蒋蓉拉过呆立在原地的女儿，给小儿子递了个“等着”的眼神，“你别理他，我送你回去，不然你一会不好关门。”
还要被老母亲送去睡觉，一个人很多年了的明茵脸都红了，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都长大了。”
“将将十岁，真的是很大的大姑娘啦！”
听她戏谑的笑语，明茵闭口不想再说话。
在蒋蓉就要关门出去的时候，明茵突然叫住她。
“妈！”
“怎么了？”
看着对她笑的蒋蓉，明茵眼眶渐渐浮起热汽，忽然就很想哭。
眨了眨眼睛，最终她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道：“我、我就是想问，如果明天早上起来我还想不起来怎么办？”
“怎么会想不起来呢？妈带你去看医生，总会好的。”
“那万一呢？万一一直想不起来……”
蒋蓉笑了，“那你就不是妈的闺女了啊？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呗，你还能不认我们啦？以后还有那么久时间呢，别想太多，睡吧。”
明茵准备躺下去，又突然立起半个身子。
“妈，爹说明天上工，你起来的时候记得叫我，我怕我起不来的。”
“好好睡你的！不用你！就是你没有事那会也不用去，留在家就行了，能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关上门，不一会门又从外面打开。
蒋蓉探出一个头，交代道：“明天起来觉得头不好就跟我们说，我们带你去卫生院知道了没？哎！差点忘了明天直接让你爹给我请假，还是得带你去看一下，不带你去看我不放心。啊哟我刚才是怎么想的？！”气得往自己脑门捶了几下。
明茵连忙制止她。
又道：“你们去忙你们的，我不好了会说的，不就记不得了嘛，不是什么大事。”
蒋蓉弓着身子，一只手扶着门哼笑，“这还不是大事啊，就还不许你妈偷一天懒了？行了睡了别多想了。”
明茵默默吞下了后面劝说的话。脱下衣服靠在床头，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进了房间，合上了门，接着隔着门隐隐约约听到几声念叨小儿子的声音，少年也扯着嗓子顶了两句嘴，没一会就消停了。应该已经完全镇压于夫妻俩之下。
今夜的月亮很圆，床就在窗边，皎洁的月光从窗外透进来，照在床上地下，满室光辉。
明茵不知何时已经对着天空发起了很久的呆。
——好像这么明亮的夜空，在很小很小的时候见过。
是的，她也叫明茵，却不是原来的那个明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