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轰轰烈烈的谢绿，六楼的江云格比较冷静，但这不代表他打算原谅李晴炀。他们各自站在走廊的两端，破裂的玻璃散落
一地，像在暗示他们再也回不去的关系。
「谢绿就算了，本大爷早就放弃那个感情用事的蠢蛋，你呢？因为一个小鬼和我翻脸，现在还想杀我，你脑子到底出了什么问
题？」
什么都知道的李晴炀不屑地看着走廊另一端的人。他绝对不会给笨蛋好脸色看，那怕是有能力杀死自己的江云格，他也不会因
此害怕。
「晴炀，我想确认一件事。」
江云格没有直接回答李晴炀。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曾经最好的朋友，语气平淡到不像活人会发出的声音。
「打从命令柠檬参加忌妒派对的那一刻，宇维少爷就想要柠檬死了吗？」江云格问。
「不，你误会了，宇维少爷没那么狠。」
李晴炀将两耳的耳机都摘了下来，久违地感受着这个吵死人的世界。
「西元2162年，利维坦让商业中心b区发生了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交通事故。联合政府──本大爷老家那群废物──曾试着和它
交涉，但利维坦非但不领情，还扬言要把人类消灭。联合政府没办法，只好转而向宇维少爷求救。」
李晴炀笑了笑，也只有他能一边说这种事一边笑。
「利维坦是赫菲斯当年做给宇维少爷的人工智慧，因此，利维坦懒得讲场面话，直接跟宇维少爷说它想要柠檬。活的也好，死
的也罢，他就是想要柠檬陪它一起活在虚拟世界。」李晴炀说：「宇维少爷一开始没答应。开玩笑，柠檬是神与畜，又是里奥
大哥的独生女，哪是说给就能给的？但利维坦的态度太强硬，宇维少爷只能假装答应，并跟利维坦要了十年的时间。表面上说
十年内会把柠檬交出去，暗地则一直在和里奥大哥商量对策。什么『实现任何愿望』、每年让这么多玩家参加忌妒派对，说穿
了，都只是宇维少爷在拖延时间。世界这么大，说不定真的存在着能打败利维坦的人。宇维少爷为了柠檬，可是连那样
0.00001％的机率都不想放过，他才没你说的那么狠。」
「既然这样，」听完的江云格立刻问：「为什么最后还是让她参加了？」
「因为你的那一通电话啊。」
李晴炀双手插到口袋，假装很惋惜地说：
「宇维少爷和里奥大哥为了柠檬，可说是费尽心思啊！他们一直在寻找替代的方法，里奥大哥甚至想代替柠檬去参加忌妒派
对，结果呢？2170年，你的那一通电话，宇维少爷和里奥大哥就放弃了。」
「……。」
江云格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变成了和柠檬一样面无表情的模样。
「『柠檬想离开神与畜。』你知道这句话对宇维少爷来说是多大的打击吗？里奥大哥是宇维少爷的朋友，柠檬又是里奥大哥的
女儿。他拼命保护的这个小孩，竟然不顾一切想切断与他的联系。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
已经放弃这个小孩，宇维少爷自然不会多说。『利维坦想要柠檬？好啊，那就给你吧！反正这个小孩已经不要我们了！』」
江云格没有回话，与此同时，李晴炀也听见了属于江云格的所有一切。那是一种只有他能听见、也只有他能读懂的语言。仿佛
有上百个人在李晴炀耳边窃窃私语，正在偷偷告诉他关于江云格从小到大的秘密，甚至江云格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感，李晴
炀都可以解读出来。
「江云格，你懂本大爷的意思吗？」
李晴炀嗤了一声，不以为然地开口：
「有问题的从来就不是你，而是柠檬。她从小和我们这些大人混在一起，却不知道怎么像个大人一样对现实妥协。什么麦田里
的小孩、掉下去的小孩，为了那种狗屁不通的理念反抗我们，这种白目的小鬼根本不值得你付出这么多。你不需要对不起她，
因为你根本就没做错任何事。」
「……。」
李晴炀知道江云格在想什么，因为他全部都听见了。
江云格很后悔打了那一通电话，从此把自己困在罪恶感的圈子里。找上杰森也好，杀死李晴炀也罢，这所有一切的出发点，都
是出自于江云格对柠檬的愧疚。
因为对不起她，才想帮她离开神与畜。
因为后悔，才在想办法弥补自己犯下的罪。
但李晴炀却告诉江云格：这不是罪，而是做为神与畜应尽的义务。
这一切都是柠檬自己的错。
全都是柠檬自找的。
她蠢，江云格没必要和她一起蠢下去。
「……。」
这就是李晴炀的「天赋」。这个人不用三秒，立刻就抓住江云格在高宇维与柠檬之间挣扎的心情，比世界最顶级的心理咨商师
还厉害。
他没有说错，只要消除江云格心中的罪恶感，那么，他们也没有当敌人的必要。
「是吧，江云格？我们不需要为敌。先不论你和本大爷的交情，杀死神与畜的代价有多严重，你怎么可能不知道？难道你又想
变回没人爱的流浪猫吗？」
发现江云格的内心开始动摇，李晴炀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补了一句：
「臭掉的火腿可不好吃啊，何况还是从垃圾袋里翻出来的。」
「……！」
江云格皱起眉头。那个该死的李晴炀，竟然连这种事情都能听见。
「水沟的味道很恶心，死老鼠吃起来都有化学物的味道；垃圾堆里爬满蟑螂，发霉的面包上长满了蛆；下雨天想在屋檐下躲
雨，却被人类用棍子毒打一顿……」
李晴炀闭上一只眼睛，「每天都好饿，每天都好害怕，睡个觉都会被自己的梦吓醒。要不是那天晚上遇到谢绿，你几乎都要死
在路边，然后尸体再被乌鸦和老鼠啃食殆尽。没有人会记得死掉的你，好像你从来就不曾存在过这个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