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长春木 >大漠孤店(二)
    刘掌柜给镖师们倒上酒,问道:“各位均是有能耐之人,既然走镖一行如此艰辛,何不另寻生计?”

    那孙老头深深喝了一口酒,微闭双眼,惬意地“呼”了一声,缓缓道:“什么有能耐?小老儿虽有些武艺傍身,却大字不识一个,也不会什么手艺,拿什么混饭吃?”另一名长着络腮胡的长脸镖师笑道:“孙老头,若是叫你凭着功夫去偷,去抢,你又不愿意了,是不是?”

    孙老镖师“嘿”了一声,摇头道:“学艺第一天,师父就说过习武之人做不得偷鸡摸狗的事,那是咱们武人的气节!”

    长脸镖师打趣道:“我瞧老孙头以后多半是饿死的。气节能换几两钱?武功高强也是要吃饭的。”

    众人闻言,都是忍俊不禁。

    笑了一会儿,刘掌柜站出来替孙老镖师解围道:“好啦,气节还是要有的。像岳爷爷这等英雄人物,固然是武艺高超,用兵如神,但说到流芳百世,受千万人敬仰,还不是靠的一身浩然正气?”

    此话一出,众镖师皆拍手叫好。孙老镖师脸涨得通红,赞扬道:“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怎敢与岳爷爷相比?只消学得他十分之一,便可称之为男子汉大丈夫了。”说罢,一口将碗中的酒喝得干干净净。

    大伙也不甘落后,纷纷举碗干了,想到岳飞一腔热血与一身本领,最后却遭奸人陷害,化作忠魂,又不禁扼腕叹息。

    不知不觉,一坛好酒已经见底。刘掌柜起身又拿了一坛,见没人阻拦,便给众镖师重新满上酒,随后朝柜台内一尊铜像一指,道:“刘某的先人是一名追随范文正公的武将,后来不知如何流落此地,开了一间客栈。自此之后,我刘家世世代代都渴望重操旧业,精忠报国。说来惭愧,直到如今刘某这一代,依然一事无成。”

    这些镖师都是学武之人,年轻时也想当武将,为国立下赫赫战功。这时,听闻刘掌柜祖上曾在大宋为将,可后来无奈家道中落,不禁感到惋惜。

    徐镖头安慰他道:“似我们这样无凭无仗之人,参军后只得从兵丁做起,想要一路升到武将,那可难得很啊!到了战场上,真正玩命厮杀的时候,眼见着四面八方的刀枪砍下来,我们练的什么内功真气,又抵得上什么用?刘掌柜,你生在塞北,长在塞北,其实已经不算是中原人了。你生意做得兴隆,子孙后代跟着享福,何必再想着跟人拼命的事?到时候一不小心脑袋搬家,没来得及留后,那才是对祖上的大不孝呢。”

    其他镖师也多多少少附和道:“朝廷不争气,却要咱们给他卖命,这笔买卖可做不得······”

    刘掌柜似乎对这些话颇为认同,便借坡下驴,道:“各位说的也是······唉······不是刘某不从祖训,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众镖师顺着他的意思应了几句,只有孙老镖师有些不以为然,道:“若大家都怀着这种心思,我大宋哪里还有人用了?”

    徐镖头于这话题兴趣泛泛,心里想的却是第二天该如何上路,如何列队,碰到沙暴又该如何等等,当下大手一摆,道:“咱们说这些有什么用?喝酒,喝酒。喝完早些歇息,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这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客栈外大风呼啸,气温骤降,寒气透过厚厚的门帘渗了进来。刘掌柜起身点亮了好几只蜡烛,堂内依然有些昏暗。一众镖师喝了酒,身子暖暖的,三三两两地窝在一起,对着桌子正中的烛火打起了瞌睡。

    徐镖头忽然出声道:“刘掌柜!”

    刘掌柜应道:“诶,怎么的呢?”

    徐镖头似是不经心地问道:“刘掌柜,你之前说店里的生意不大景气,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他一问这话,一众镖师大多都清醒了,纷纷竖起耳朵听着。

    刘掌柜脸上的笑容顿时淡去,支支吾吾地岔开话去。

    徐镖头不满道:“怎么地,兄弟本来想替你出出主意,难不成是好心当了驴肝肺?”

    刘掌柜见他逼的紧,踌躇片刻,坐下道:“哎,怎敢拒绝徐镖头的好意?只是······只是这事······”又磨了片刻,他才轻声说道:“不是我不愿告诉徐镖头,只是这事说出来,怕沾上晦气呀!”

    “怎么回事?”

    “唉······”刘掌柜轻叹一声,道:“不瞒你说,我这家客栈,最近可能是惹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什么?”徐镖头一怔,怎么也没想到听见的是这个回答。

    “千真万确······”刘掌柜神情苦涩,继续道:“徐镖头,你是行内人,自然知道这几个月,小店的生意应该很好才是。但从上个月起,小店里陆陆续续发生了好几起诡异之事,之后来的客人便少了许多。这倒也不怪人家,毕竟这鬼神之事,还是莫沾上身的好。”

    徐镖头瞪大眼睛,道:“什么诡异之事?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刘掌柜莫不是在拿我寻开心吧?”

    刘掌柜苦笑道:“这怎么敢······”稍微停顿,接着道:“此事得从上个月说起······”

    “自秋分一过,小店里来往住店的客人就多了起来,生意甚至比往年还要红火,一度面临供不应求的局面。但上月,嗯,也就是七月初四,三名住在天字号房间的客人说,半夜总是能听到怪异的响声,像是有人用留长的指甲用力抓挠木板那般发出尖锐的磨蹭之声······”

    徐镖头脸色一变,抬头往三楼看了一眼。往年他率队落脚这里的时候,自己就住天字号房。

    刘掌柜接着道:“一开始,我以为是那三名客人贪图小利,故意捣乱。毕竟这等人,我也不是没遇上过。所以我就给他们换了房间,补上了一些银两,没放在心上。可是谁想到,第二天一早,那三人被发现惨死在房中。当时房间内那场景,宛如人间炼狱,地上,床上,到处都是鲜血,查房的店中伙计当场就吓得晕了过去······”

    徐镖头思索片刻,道:“听起来倒像是一场凶杀啊。”

    刘掌柜涩然道:“可屋内没有一丝打斗的痕迹,那晚也没听到什么动静,好像是那三人中了邪,像死猪一样给人杀了。而且,更可怕的是,我事后还在房中墙角处发现了几团染血的黑发,看那发丝纤细,应该是女人的头发,但那段时间里,小店从来没有过女客人啊······”

    徐镖头尚未出声,一边的孙老头惊道:“这······这正是厉鬼作祟啊!”

    他这么一声惊呼,众人都吓了一跳。不知怎地,大厅内忽然灭了几支烛火,显得阴沉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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