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大风歌——北境 >第四十一章 大礼
    虎营的全军覆没,使自永丰三十二年大捷后好不容易形成的北境均势就此被打破,无论士气还是军力,北境军已无一战之力。千千

    沈满金惊诧道:“皇上难道真的认为,以北境现在的败局,点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为将,真的可以战胜北夷的铁骑?”

    李清扬道:“这是一场豪赌,而且皇上必须赌。”

    沈满金越发不可置信道:”你为何不劝谏陛下!只要有足够的粮饷,以北境军现存的实力依然可以维持永丰三十二年以前的守势。然而如若刘不知战败,北境全境将彻底落入北夷之手!“

    李清扬道:“沈满金,你可知北境是我们华国最大的一根鸡肋?”

    沈满金想了想,叹息着点了点头道:”桑宏辰说过,一百年来,国家的银库没有进过来自北境的一枚银钱,官仓没有进过来自北境的一粒米,反而要流水一样将大把大把的银子洒在北境。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这两年眼见边境安稳,北境的农商都有所发展,可偏偏北境军又遭惨白,实乃天不佑之啊。“

    李清扬道:“如果你是皇上,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其一,赌刘不知赢下北夷,朝廷全力在胶东平叛,熬过这一遭后,举华国之力,王师北上,横扫北夷,一举平定边患,做成我朝列祖列宗毕生想成却未能成之事,千古流芳。其二,便是向你们这群商人举债,再不够,未来还可以向天下人举债,连一个市井村夫都可以做天子的债主。千千他这一生只能做一件事:为这个被北境军费拖累得疲惫不堪的华国续命。“

    沈满金道:“若如此,还不如就此弃了北境,让华国轻装上阵,待国力强盛再图北伐。”

    李清扬道:“桑宏辰曾经给我写了一封信,内容跟你说的几乎毫无二致。然而桑宏辰是一个好账房,却绝不是一个好管家。你见过历朝历代哪个君主一即位就先自舍疆土,更何况是华朝堆了成山的死尸,花了成海的银钱,守了三百年的北境?”

    言罢,李清扬深深地看了沈满金一眼。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沈满金气急攻心,又呕出了一口血,他颤声道“这根本不是赌,这是让刘不知带着北境军去送死。这场战争北境军连三成的胜算都没有,也许战端一开便成为了一边倒的屠杀!到时候北境之上,无论军民,全部不能幸免!而陈泰,他是要让刘不知替他背这口战败的黑锅,使他的弃城割地成了不得已之举。而世代守卫北境的刘家将被整个华国口诛笔伐,成为万世之罪首。然后我们的皇上再搬出平境的年号尽收天下民心。果然够毒,够狠!“

    沈满金朝着李清扬啐了一口,血污沾染上后者的白袍。

    这一次轮到了李清扬没有动。

    李清扬从榻上走到沈满金面前,脸上是说不出的憔悴。

    他拍了拍沈满金的肩,嘶哑道:“记得当年我出狱,仕途尽毁,万念俱灰,心里只想着一死了之。是你在牢门口迎我,说什么为天下寒门谢我之类的胡话。我看着你腰间的商牌,心里想着,此事与你一个商人有何关?我心里只觉得好笑,想着这天下竟然还有人记得我。当时我就不想死了。人老了,就爱絮叨。小沈啊,有时候我看你是不择手段的奸商,有时候我看你又是舍生取义的国士。我甚至在想啊,午夜梦回,你有没有梦见自己成了那刘不知,被百姓景仰,万民爱戴,就如刚才楼下的景象。“

    沈满金脸埋在双手中,无声地哭了。

    既然今后再无北境,朝廷也就无需再向商人借银。为了商人读书入仕的夙愿,他机关算尽,残杀至交骨肉,最后不但落得两手空空,还要就此送了性命。

    这就是天道吧。

    沈满金如行尸走肉一般,走到屋门前,机械地举起手臂。

    他木然问道:“刘不知他会去送死吗?”

    李清扬道:“他身边之人,生死都在陛下一念之间。”

    沈满金心中一痛,推开了门。

    只听李清扬高声道:“小沈,你有没有想过,陛下为什么宁可把你拖在京城,也不让你现在回南境?”

    沈满金惨然道:“大概是要看我客死异乡,为他侄儿报仇吧。”

    李清扬大怒道:“蠢猪!若刘不知赢了,北伐难道就不要钱了吗?”

    沈满金先是不解,慢慢的,慢慢的,他的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狂喜。他连滚带爬冲出了羽仙楼。

    李清扬站在窗边看着沈满金狂奔的背影,喃喃道:“少帅,这份大礼老夫给你送去,至于用与不用,就看你自己了。”

    欢庆的队伍一直将刘不知夫妇送到草屋门口才散去。

    两人都喝醉了。他们在酒肆一条街停了大半个时辰。酒家的老板都以自己酿的酒能作为这对新人的喜酒为荣。大家争先恐后地给他们递酒:女儿红、状元红、竹叶青、绍兴花雕……盛情难却下,二人只能来着不拒,每饮尽一碗,众人便一阵欢呼。他们一直喝到头晕目眩,舌头发麻方才离开。

    四下无人。刘不知搂着陈云卿的肩,躺在草屋前的草地上看着天边的火烧云,绚烂恢弘,如真如幻。

    刘不知指了指草屋,醉醺醺地问:“娘子,门呢?谁人那么大胆,敢拆我们家公主的门,看小的不好好教训教训他!”

    陈云卿娇羞地拧了一把刘不知的胳膊,嗔怪道:“勤政殿的门我都踹过,谁让我敲了那么久,你都不给我不开门。”

    刘不知小心翼翼地问:“娘子,以后你会不会一言不合就对我大打出手?”

    陈云卿想都没想道:“会。”

    刘不知嬉皮笑脸道:“娘子,那咱们说好了,打哪儿都行,可不许打脸。”

    陈云卿看着他,酒力之下,刘不知的侧脸像是笼着一层淡淡的微光,像极了梦里她反复见到的样子。

    她闭上眼睛,朱唇在他脸上轻轻一点。

    刘不知瞬间石化。

    陈云卿握着他的手,紧紧倚在他身边,轻声似梦呓道:“呆子,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刘不知张开手臂环住她,轻声道:“这是一场梦,我们都不愿意醒来的梦。”

    “呆子,你知道吗?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天,我都在想着你。”

    “我也是。”

    “呆子,你还记得我吗?”

    刘不知听得这话奇怪,可他实在是太醉了,大脑完全无法思考。

    他随口道:“记得,记得……”便进入了梦乡。

    陈云卿醉眼朦胧,食指在他的眼睛,鼻子,嘴巴轻轻划过。她爱怜地看着他,怎么也看不够。她笑着,笑得那么幸福,那么美。她将脸枕在刘不知的胸膛上,听着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声,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那么踏实,那么有安全感。

    她闭上眼,摸了摸自己脖子上一道几不可见的浅浅伤痕,低声道:“都那么久了,你怎么会记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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