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段时间,没有任何征兆,合安宫解禁了。
虽是解禁,却没有再派一个宫人。
她终于可以笼中飞出,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有一次她在花园采花蜜吃,无意间听见宫人的私语。
他们说,母亲犯了大罪。
他们还说,哥哥亲手杀了母亲。
什么是杀,什么是死,她不懂,她问吴嬷嬷,吴嬷嬷却只是哭。
哥哥每隔一段时间会派一个人带给她生活的必需品。但是她讨厌这个女声女气的人,声音像极了带走母亲的那个恶人。
她更讨厌他每次来时说的那句一成不变的话。
“奴婢实在抱歉,太子殿下不方便来见公主,特派我来……”
那个小时候趴在地上让她“骑大马”,带她吃冰果、放烟花的哥哥,她的亲哥哥,一次都没来看过她。
三岁以前发生的事情,见过的人,渐渐只剩下模模糊糊的影子,她记得有人亲过她,哄过她,抱过她。
这些人都不见了。
只有吴嬷嬷还在她身边,为她洗衣、做饭,照顾她一应生活起居。
也会在晚上为她讲故事哄她入睡。
还好,还有吴嬷嬷。
就这样又过了五年。
她八岁了。
如果有人问她,三岁和八岁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她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力气。”
每过一年,她都比上一年更有力气。
她现在一个人就可以挑满一整缸的水——三十大桶,速度一年快过一年。
从双手拎一只桶,到一条扁担挂两只桶,再到两条扁担挂四只桶,再到两条扁担挂八只桶。
有时候她会问自己:难道自己的力气就只能用来挑水吗?
很快,她就发现了力气的第二个用途。
这一天,吴嬷嬷去内务府领粮,夜深才归。
她两颊红肿,右腿瘸着走了进来。
她看着心疼,为吴嬷嬷擦药时“啪嗒”“啪嗒“地直掉眼泪。可无论她怎么问,老人家就是不肯说是谁打的。
她一夜未睡,终于在破晓之前想到了办法。
小孩子的办法总是简单粗暴,却往往出奇的有效。
第二天她去内务府逢人便打,见人便揍,无论男女老少,统统赏两个大嘴巴外加在右腿狠踹一脚。完美复制了吴嬷嬷的伤情。
每当她蹦起来左右开弓,嘴里就恶狠狠吼道:“昨天是谁伤了吴嬷嬷?”
一开始谁也没拿这孩童当回事儿,直到他们发现这孩子力气奇大,掌风所过,脸立马肿成山高,腿踢之处登时骨折。
不多时,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那些太监、宫女一听这孩童是来为吴嬷嬷报仇,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然而瑞安公主的名号早已在后宫失去了任何效力。
她可是主子们避之不及的不祥之人。
既如此,管她什么皇亲贵胄,金枝玉叶,谁会在乎一个被遗忘之人?
众人群起而攻之。
然而,全无一合之力。
在他们眼中,陈云卿是一个稚嫩的八岁女娃。
而在实力面前,让一个有着四十年内功的内家高手去对阵一群女人们和半个女人们。
结果就是碾压。
她丝毫不觉得疲惫,就像在做一件程序化的工作,跳起,耳光,一脚,下一个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那三人吓得面如土色,撒腿就跑。
她立马追了上去
那是她最开心的一天,为自己珍视的人出了一口恶气。
她快乐地想:原来自己也是有用的,是有价值的存在。
她双臂张开,望着远方合安宫的屋顶,想象着自己是母亲手里的那只大鸟风筝,飞奔而去。
她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一切分享给吴嬷嬷。
然而,她找遍了合安宫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发现吴嬷嬷的身影。
会不会出去办事了?
她开始等待。
三天,吴嬷嬷还是没有回来。
她决定出发去寻。
她跑到每一个屋子,推开了她能推开的每一扇门,问他们同样的问题。
“你们有谁见过吴嬷嬷吗?”
门后的人,不同的脸,看到她时除了惊诧和不知所措,却没有人给她想要的答案。
五天的时间,下了三场大雨,渴了,她就仰头喝雨水。饿了,她就掐一块从宫里带出来的糕饼充饥。
她的脑海里一遍一遍地重演着母亲离开的那一幕。
现实给小小年纪的她上的第一堂课,就是告诉她那些走了的人将永远不会再回来。
”这一次,我不会再坐视失去。“
第五天的傍晚,雨停了。她衣衫褴褛地坐在花园里,一双小黑手正抓着最后一块糕饼如狼似虎地啃着。
昨晚她睡在煤堆上,加上多天没有洗漱,纵然有雨水冲洗,她的小脸还是像刚从炼丹炉里钻出来的一样,灰一道,黑一道。连她的白眉毛都脏得灰黑一片。
吃完了,她用手背抹抹嘴准备继续出发。谁知刚站起来,颈部就被狠狠一击,她眼睛一黑失去了知觉。
再睁眼,她被紧紧地绑在一根木桩上。眼前三个跟她一般大小的孩童,身着华服,腰佩玉环,正拿着飞刀对着她瞄。
她的头顶着一个东西。
她想挣脱,可是那绳子就拦在脖子上,她无法动,也无法呼吸运气,这让她的力气一点也使不出。
她就要窒息了。
“嗖”的一声,其中一个长得最高的孩子扔出了手中的飞刀,刀刃贴着她的头皮飞了过去,并没有击中目标。
他大声咒骂了一声,另一个孩子走上前,笑着对她举起了飞刀。
生来第一次,她感到害怕。
“嗖”、“嗖”、“嗖”……
她死死地闭上眼睛,仿佛躲在黑暗里就可以不再恐惧。
不知道是哪把飞刀,也不知道是谁扔的,她只觉得脖子右侧一凉,霎时间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脖颈流进了领口。
她吃痛睁开眼,对面的三个人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呆立在原地。
还是那个个子最高的孩子,率先缓过神来又向她扔出了一把飞刀,她的右臂也被擦伤。
他鄙夷地对其他两个人道:“见点血就把你们怕成这样,还敢不敢玩了!”
一个声音从头,你们是在射苹果啊,还是杀人啊?”
她用力地抬眼,上方,一个孩子正坐在树杈上啃着一个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