罈子很輕,可是捧在他的掌心,卻如同有千斤重。
他已經猜到了,這裏不會有人的……大家都散了。
就在他抱着罈子前往姐姐辦公室的途中,聽到了身後某房間有聲音傳來。
他停下了腳步,豎起耳朵。
沒一會兒,又有聲音,不是說話的聲音,是腳步聲。
抱着罈子的君浩轉身,朝那聲音傳出的方向邁開了步伐,隨着步伐的靠近,那聲音就聽得越清晰了。
沒一會兒,沈君浩來到了董事長辦公室門口,他居然在這裏見到了父親。
父親雙手負在身後,在偌大的房間裏來回踱步,嘴裏還唸唸有詞,“你們這羣飯桶!怎麼可以這樣跟客戶說呢?顧客是我們的上帝,隨時隨地都要安撫好他們!”
奇怪,父親在跟誰講話?
偌大的空蕩蕩的會議室裏沒有其他人,而且父親也沒有撥打電話。
君浩站定在門口有一會兒了,沈信時還沒有發現他,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彷彿他的身邊站着很多人。
君浩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他心驚!
這時,沈信時無意間轉眸,看到門口杵着一個人。
他也驚了一跳,父子倆視線匯聚在一起,幾秒後,沈信時一點點恢復了常態,臉色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震驚,平靜,再到憤怒!
君浩在父親臉上看到了狂風驟雨!
果然,他破口大罵:“沈奕霞在哪裏?!她想當一輩子縮頭烏龜嗎?!把爛攤子跟輿論丟給我?!你讓她滾出來!這個蠢女人!沒腦子的東西!”
父親暴跳如雷,君浩捧着罈子怔怔地站在門口。
“廢物!把公司交給她是最大的錯誤!!”
“還有張鈴兒!真賤!去他媽老子瞎了眼纔會娶她!不知廉恥的女人!”
“還有你!”沒一會兒,沈信時憤然指向他,朝他嘶吼道,“你就不應該來到這個世上!!如果沒有你!我頭上的帽子就不會這麼綠!!”
“你們都是一些不知廉恥的人!!統統都是!!”
沈君浩壓了壓心裏的失落,他知道沈氏倒閉這件事情一定帶給了父親很大的衝擊。
所以父親生氣,辱罵家人,他都可以理解。
而且他感覺父親精神應該出現了異常……因爲剛到門口時看到的那一幕真是充滿了詭異。
“你爲什麼要來到這個世界上?!”沈信時朝他撲來!瘋狂地對他拳打腳踢,“你這個多餘!如果不是你!盛譽也不至於發這麼大的火!造成今天這一切你也有責任!!”
君浩沒有還手,也沒有閃躲,他死死地抱緊手裏的罈子。
沈信時發瘋般對他暴打!這纔是最直接的發泄方式,他吼叫着,“你這個孽子!!野種!!爲什麼要來到這個世界上?!爲什麼?!”
一拳拳毫不留情地朝君浩胸口揍去!另一隻手緊拽着他手臂,還怕把他打跑了,然後再也打不到他。
他的皮鞋一下一下往君浩身上踹!乾淨整潔的衣服頓時變得滿是泥灰。
咬牙承受着他的暴打,君浩死死地護住了手中的罈子,彷彿這個罈子比他的生命還重要。
相比沈信時,君浩至少還有理智在。
整個過程中,即使很痛,但他沒有掉下一滴眼淚,原來痛到極致,眼淚是流不出來的。
原來最傷的人,不是嚎啕大哭的人,而是咬牙沉默的那一個。
被沈信時虐打了將近十分鐘,君浩有點麻木,他死死護着懷裏的罈子。
沈信時打累了,也踢累了,力道變小,最終不得已停了下來。
君浩踉蹌着後退幾步,倚在了牆壁上,渾身的痛還沒有散去,他的嘴角紫了一塊,有點浮腫,有血跡淌下。
頭髮也是凌亂的,衣服已經不再精緻,滿是腳印。
沈信時雙手發酸,他站在兩米開外的地方喘着粗氣,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倚靠在牆壁上,沈君浩緊緊抱住手中白色的罈子,就跟護命似的。
沈信時一點點回神,終於注意到了他手中的罈子,剛纔揍他的時候,他一直護着的罈子。
“這是什麼?”沈信時視線緩緩向上,看向兒子,喃喃地問。
這一刻,沈君浩的心裏就跟針扎一樣疼!
他迎着父親視線,字字清晰地回答,“是您那不孝的女兒。”
中年男人怔了幾秒,等他緩緩回過神的時候,耳畔彷彿又一次閃過君浩的話——
“是您那不孝的女兒。”
轟——!
彷彿一道白光在腦海裏炸開!
他背脊僵硬,血液也彷彿凝固了,視線緩緩向下,再一次落在他捧着的那個白色罈子上。
這一次已經是別樣的心境了。
君浩從他的表情裏看到了難過,也看到了複雜的情紊,彷彿還有一絲剛凝聚的水霧。
本以爲他會過來接過罈子,或是抱一抱罈子,沒想到他突然拍手,然後環視四周,笑着說道,“時間差不多了!都準備進會議室開會吧!”然後他興致不錯地轉身朝門口邁開步伐。
君浩愣住了,這裏什麼人也沒有,他怎麼回事?
他忍痛邁步,跟了出去,發現父親進了會議室……
君浩的心徹底涼了,他的精神出了問題,而且還是很嚴重的那種。
……
半坡小築,暖暖的陽光照耀在青藤纏繞的院子裏,陽童童拿着手機猶豫很久,忍不住撥通了君浩的電話。
聽到鈴聲的時候,她是緊張的,也不知道他在嘉城怎麼樣了。
人去樓空的沈氏集團,董事長辦公室外的走廊裏。
沈君浩一手捧着罈子,另一隻手拿出手機接通了,“喂。”
“君浩,情況怎麼樣?你們什麼時候回來呀?”女孩小心翼翼的聲音傳了過來,“姐姐怎麼樣了?”
沈君浩站在空蕩蕩的走廊裏,他眼裏升起一層水霧。
“喂,君浩?你能聽到我講話嗎?”
“能”
她鬆了一口氣,“你在哪裏?情況怎麼樣呀?”
“媽媽在你身邊嗎?”
“不在,媽媽在陪着寧嫣睡覺。”
君浩想了想,輕聲對她說,“姐姐……已經與我們陰陽兩隔了,我現在在紐約,我把她的骨灰帶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