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這兩人的互動，她彷彿有種錯覺。
晉城的上流圈子，是她曾經未能踏足的。這個圈子裏邊有她父親母親的存在，但是她隔絕在邊緣之外。
嫁給霍靖沉，她一心想要替暮庭討回公道。
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她會走進他的世界。
而那裏，顯然更能瞭解父親母親的過去。
有種神祕面紗將會被一層層揭下來的錯覺。
霍靖沉面前，沈東揚到底沒有放肆。
他只是靠近顧西，不再動手動腳，桃花眼微微眯起：“顧美人，你來，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沈東揚好像意有所指。
但顧西卻完全聽不出他在說什麼。
不過她心思慎密，就這麼片刻，她看見姜豐年掃了霍靖沉一眼。
那個眼神，闡述着大概只有他們能懂的意思。
“都杵在門口做什麼？阿沉，怎麼不帶小西進來，我都等好久了。”
霍夫人清和的聲音緩緩而至。
她穿着淺墨綠的大衣裙，脖項處裹着同色系綢緞料的絲巾，微微皺起的黑髮編成髮髻挽在腦後，異常優雅。
瞧見顧西，直接伸手過來。
好幾雙眼睛盯着霍夫人的那隻手，看向顧西。
說實話，霍夫人雖然一直看起來脾氣很好的樣子，但如此親近，顧西沒試過。
幸得她反應快。
意會過來霍夫人的意思，忙從霍靖沉的大掌裏將手掙脫出來，牽住霍夫人。
她需要打招呼。
可是這麼多人看着，那聲媽在脣上轉了好幾個圈，始終脫不了口。
顧西不習慣，也有些尷尬。
從小到大她就沒怎麼在莫雪容面前喊過媽。
之前幾次喊霍夫人也都不會有這麼多人盯着看着。
“大伯母，你偏心了……”霍思翎突然撞過來，抱住霍夫人另一條胳膊氣嘟嘟：“你和哥哥都偏心眼兒，有了嫂子眼睛裏都看不到我了。”
霍思翎的聲音脆脆的，悅耳。
霍夫人聽着，雅緻的面容泛起淺笑，溫和中透着掩飾不掉的寵愛。
“去去去，屋裏呆着，我跟你嫂子說會兒話。”
霍思翎吐着舌頭做了個鬼臉，率先進屋。
顧西有些感謝她。
這小妮子看着沒心沒肺，卻也心細。
她表面是在喫醋討寵，何嘗又不是給了自己一個臺階下，氣氛也輕鬆了些。
顧西擡首看霍靖沉，聲音輕柔：“那你們了，我先進去。”
霍靖沉有些不大歡喜，眉頭皺起：“媽。”
霍夫人揮揮手：“你休息去，我吃不了你媳婦兒。”
這話說的……
沈東揚促狹一笑。
顧西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這次是在禪房。
依然沒有外人，霍夫人遞了個蒲團給顧西，然後她自己也跟着在蒲團上坐了下來。
玉姐倒了兩杯茶過來。
茶香撲鼻，熱氣繚繞，幾片綠色的茶葉漂浮在水晶杯中，很是好看。
霍夫人在抄未完的經文。
顧西沒敢出聲，也沒去端茶杯飲水。
基於禮貌，她就靜靜地坐在那裏，等着。
她擡首，看着顧西安靜的樣子，略有歉意：“瞧我，年紀大了，字也寫的慢。等久了……”
顧西莞爾。
她在等霍夫人切入主題。
只見她端起杯子啜了口茶，殷紅的脣動了動：“明天除夕了，霍家許久沒有團圓過。”
霍夫人的開場白，讓顧西愣了愣。
據顧西在霍思翎那邊瞭解，每年春節，霍家的人不管身處何方，都會來老宅喫年夜飯的。就算是霍靖沉，也沒有缺席過。
除非……是霍連欽。
“小西，有個事情媽媽想跟你商量商量。”
顧西受寵若驚。
霍家的家事，需要跟她商量？
該不會又是拜託她照顧誰吧？就像當初拜託她照顧霍思翎一樣？
“媽，您說。”顧西面色不變。
“明日上午，你跟我去把老霍接回來怎麼樣？這些年在療養院呆着，着實冷清又可憐。”
“這事……媽您跟，靖沉商量就好了啊。”
顧西喊霍靖沉的名字不習慣，差點沒控制住又連名帶姓的喊出來。
“他哪裏懂這些？老霍的病不一樣，帶回家需要照料，他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怎麼照顧他爸？關鍵時刻，家裏一個能商量的女人都沒有，小西你是靖沉的妻子，我找你，等於是找他。”
顧西眼皮子抽了抽。
霍夫人這退休之前大概是談判家吧？
每次說話都是這般，看似溫和，實則置對方於無法拒絕的地步。
話語聽着綿軟，卻字字句句都含着制壓的力量。
她答應好，還是不答應好？
霍夫人將她的地位擺的很高。
除夕。
若是她不應而不接，豈不是她存心不想讓霍家團圓？這樣的兒媳婦，走到街上也會被人亂棍打死的吧？
但是接回來，照料霍連欽也是她的一份責任。
老宅許多家傭在，且還有霍夫人本身，可能用不着伺候飲食起居，但陪伴總是要的吧？
霍連欽，他比一個三歲小孩還要難帶。
禪房安靜，無人進來。
霍夫人連選談話的地方都選的如此巧妙，大約是喫定了她的。
顧西不是不通人情世故之人。
她清楚自己此刻的處境。
若是不答應，怕是牽扯出來的麻煩，重重。
她像是在思考，不疾不徐的端起茶杯輕輕喝茶，“如何決定，我聽媽的。不過……爸的病情我並不太瞭解，如果接回來，家裏是不是需要安排醫生陪同？另外，我並非在晉城常住，年後回去工作，到時需要再送回去嗎？”
霍夫人賞識的看了看顧西，笑道：“醫生的話，有豐年在我們不必過憂。需要的醫療設備家裏也會準備。至於年後……”
門口。
姜豐年看着禪房的婆媳，打趣身邊的男人：“我說阿沉，你老婆看起來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角色。話裏話外都是她沒辦法長期照顧你父親，但是吧，又不得罪人。話說……婆媳兩個都這樣精明，你日子能好過嗎？”
霍靖沉睞了一眼，沉默。
姜豐年又笑：“年後……該不會直接殺到臨城去了吧？不過，該來的也躲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