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當一個人滿心滿眼都是那個人的時候,那個人卻又會無處不在。
霍靖沉坐在二樓的露臺上。
他原本是要與溫越談一些總公司的年終事務,卻不想,這一側頭,竟是看見了庭院中嬉鬧的女孩。
剛剛找了許久找不見,不曾想,竟是被霍思翎帶走了。
冬日裏的斜暉,兩個人在草坪裏追逐,笑聲朗朗。
倒是爲這座終日沉寂的老宅添了些年輕的氣息,美好側顏閃着夕陽的光輝,耀眼的不可思議。
顧西他是知道的。
素來穩重,大方得體,從不好動。
但她很分人。
比如在外應酬,她從未有過任何過大的肢體行爲,待人接物客套有禮卻不顯半分生疏冷淡。
半生不熟的人,比如姜豐年,她所有的禮數都體現在簡短卻又不失禮貌的問候中。
但如果是與她息息相關的人,她又可以在他們面前放得開,玩得起。
比如她曾經會跟生命中最重要的葉暮庭撒嬌耍賴賣萌。
看見姜海聲,她會得意忘形的喊着小鮮肉,到我碗裏來。
她很調皮的捉弄尚不清楚她真實身份的霍思翎,卻又暗地裏將霍思翎引進劇組,然後天天混在一起越來越瘋。
當然了,最讓霍靖沉心情愉快的。
還是她如今對自己動輒大呼小叫,抱怨指責他的壞,想起什麼事便隨口吩咐還覺得理所當然。
這足夠說明,顧西已經漸漸的,不拿他當外人看待。
溫越本來在彙報工作。
他工作起來非常專心且沉醉,低頭一邊翻着資料,一邊彙報各項數據。
平常他每說一段,霍靖沉便會插些話。
再不濟,那也是會嗯一聲的。
可是溫越感覺自己好像突然間是在對着空氣說話,久久得不到迴應的時候,他擡起頭。
這才發現,自家先生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身上。
他順着方向看去庭院……
恍然大悟狀:“太太跟霍小姐似乎感情越發好?”
霍靖沉嗯了聲:“挺好。”
當然挺好。
因爲家族的寵愛,一定程度上,霍思翎是霍家的皇牌。某些時候,她是除了霍靖沉以外,在霍家第二好使的人物。
要不然,於雙雙也不會如此討好。
如今顧西因爲顧思涼的身份,與霍思翎誤打誤撞的交好,這對顧西深入霍家來說,無疑是一個最大的捷徑。
或者說,是自家先生最大的捷徑。
畢竟,是先生在乎顧西於先,而顧西並非一開始有意。
思及此,溫越不得不猜想。
或許當初霍思翎來臨城,暗地裏就是自家先生促使的。
因爲得罪顧西,便故意態度堅決的要送她出國,逼她造反,摸準了她的性子等她來臨城鬧。
從簽下白蘇起,就是個連環套。
後來的一切,都在他的套路中發展。
溫越不得不佩服自己先生的牛逼……
眼神定了許久,久到餘暉都快閃花了溫越的眼睛,他還沒明白過來,樓下的那兩個女人在幹什麼。
“年畫。”
霍靖沉的音色,沉而啞,透着輕快。
溫越不懂年畫。
他一個大男人,家族早年移居國外,記憶中對這些獨具c國特色的舊時玩意,很陌生。
“嫂子,你再教我一遍好不好?”
霍思翎清亮帶着嬌柔的嗓音從庭院中飄上來。
剛剛跑的有些熱,有些細密的汗覆在額上,興致卻是前所未有的高,看着顧西滿目崇拜:“你到底是不是九零後呀,怎麼會把這麼複雜的東西剪的這麼好!”
顧西也熱。
脫下外套直接丟進草坪,然後席地而坐,雙腿盤起:“我很小的時候我爸爸就教我剪。我們家的年畫,都是我跟我爸剪的。對聯是我爸自己寫的……”
執着剪刀的手好像她敲電腦那般靈活,又快又準,看的一心想偷師的霍思翎眼花繚亂,不得不讚:“你爸爸原來這麼厲害的呀。”
顧西忽然側過頭。
霍思翎狐疑……
然後她又忽然開口:“在我心裏,我爸爸一直很厲害。”
霍思翎超級尷尬的吐了吐舌。
她是清楚的記得,曾經她在臨城霍宅的樓梯上,如何對着顧西罵顧世友的。
霍思翎是個很懂得如何給自己找臺階下的女孩。
她望了望四周,手指輕輕劃過兩人面前那堆剪好的年畫,不解道:“剪那麼多,要做什麼?”
“等會我問問霍靖沉,如果他准許的話,就把這些掛在院子裏吧。不是過年嗎?家裏佈置的喜慶些熱鬧些,明天把老爺子接回來他看着不也心情更好些麼?”
紅色的紙燈籠,紅色的年畫,代表的是年,也代表着歸家的歡迎。
顧西初入晉城,從高速路口下來的時候,看到滿大街的紙燈籠,說不上有多麼熱烈,但是半點不覺清冷,許多舊事也會隨着這樣的氣氛而浮現於眼前。
這讓她覺得,晉城不再陌生。
“那還問什麼問,直接掛啊——”
顧西倒不如霍思翎活躍。
這裏到底不是她的地盤,若是霍夫人介意,或者霍家沒有這種習慣,豈不太喧賓奪主。
正要伸手把霍思翎拉回來。
一抹黑影罩住顧西。
黃昏日落,霍靖沉近距離看顧西的時候,才發現她的小鼻尖有些汗岑岑的,眼珠子黑白清澈,有些疲累卻又樂此不疲的把玩着剪刀,看他。
“掛吧。”
霍靖沉說話,然後將顧西拉起身:“這裏是你家,想做什麼就做,無需有任何顧慮。”
顧西抿脣一笑。
這樣的話固然讓她心暖,但顧西清醒,聽聽就算了。
“來,我跟你一起掛。做的不好你糾正。”
霍靖沉環着顧西的後腰,長臂越過她的身體,執着她的雙手一起將她手中的年畫舒展開來,深眸中皆是讚美,沉沉的聲音:“剪的很漂亮。有機會也教教我?”
顧西噗的一聲笑出聲。
霍靖沉拿剪刀剪年畫?那是副怎樣搞笑的畫面?一本正經?筆挺端坐?原諒她,想起來就忍不住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