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單手支在方向盤上，側頭：“你都不想跟她坐下來聊聊？”
沈東揚沒有明說是誰。
但顧西明白。
事實上，這一路他們是都無話的。
大約各自心裏都有事兒藏着，沒什麼說話的心思。
見沈東揚忽然如此問，顧西自嘲的扯着脣：“其實也沒什麼好聊的。想想，當年若不是因爲她，或許我父親也不會深陷牢獄。”
顧西的心情很是糟糕。
與霍靖沉鬧不快是一方面，另一方自然是因爲莫雪容。
在此之前，那種想要見到她的急切，早已消失不見。
原先她以爲，見到莫雪容，可能她會沒什麼話，但至少，她會想着要去追問一些關於父親的事情。
然而，當她發現她就是沈夫人的時候。
顧西只覺得滑稽至極。
十多年來，她在葉家寄人籬下苟且偷生，父親在牢獄裏暗無天日此生無望。
而她竟然躲在沈家，大富大貴享受人生。
怪不得一直不敢見人呢。
怕是被有心之人找上了，就再也享受不到今日的榮華。
或許葉伯良說的沒錯的。
莫雪容她就是個水性揚花的性子。
多少男人與她有過節。
她如今只要想想，莫雪容是她的母親，半輩子與好幾個男人糾纏不清，她就覺得臉上燒的慌……
她替她感覺到丟人。
沈東揚大概看出來了她的心思，嘆了嘆：“我母親被人暗殺以後，很長時間我們父子都處在憂傷暗淡的生活中。後來他給我娶了這個後媽，你知道我有多排斥？可以說，如果不是她命大，大約已經在我手裏死了不下三回了。可是後來……淺白點說，如果不是她，我也早就沒有存活在這個世上了。其實並非她不想見人，而是我一直沒有允許她在外界面前取代我母親的地位。今年是她嫁給我父親的第十年，我覺得，應該給她正名了吧，這纔有了今晚這個盛大的壽宴。所以……用心去感覺，不要輕易否定一個人。”
他的話，似乎是在爲莫雪容解釋什麼。
顧西呵笑一聲……
就算並非她躲起來不見人，那又如何呢？
什麼樣的解釋，都改變不了，她確實跟父親之外的許多男人有關係。
“顧西，你母親家族裏，真的沒有雙胞胎麼？“
沈東揚忽然的問話，讓顧西瞪起了眸子。
她不解的看着他。
他竟是笑了起來，蹭了蹭她額前的碎髮：“我替葉伯良問的。“
顧西白了他一眼。
頭也不回的下了車……
望着顧西的背影走進霍家，沈東揚收住了笑容。
葉伯良這條老狐狸，總歸不會無緣無故如此問的。
——
老宅燈火通明。
已是晚上九點，尋常這時候，家傭們與長輩們都各自回了房。
然而今日，霍夫人卻是靠在沙發上，支着頭。
玉姐滿臉疲憊的樣子，看見顧西，彷彿見到了救兵，就差沒有喜極而泣的迎上來：“少夫人您可回來了！“
顧西瞅了瞅四周，聞到不尋常的氣息。
壓聲問：“夫人還沒休息？”
哪曾想，竟是候在客廳發呆？
玉姐搖頭：“老爺子又發病了。誰勸都勸不聽，偏偏姜醫生又不在，整個家搞的烏煙瘴氣。夫人尋日裏都很好很耐心的，今日不知何故，竟是跟老爺子發了好大一通的脾氣。連五爺兩口子都勸不住。這不，老爺子非要鬧着去庭院，五爺他們擔心有個意外，都跟出去了……”
庭院？
剛剛進來的時候，她也沒多大留意外面有人在。
顧西感覺些微的頭疼。
這樣的局面，她也沒有妥善處理的經驗。
抿了抿脣，她問：“霍靖沉呢？”
“少爺今晚有個非常重要的客人，半分不能怠慢。溫助理一早就通知我們，任何事都不能找。我們也就沒敢說……“
顧西嘆了嘆。
將手包交給玉姐，頷首道：“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玄關處換了鞋，她緩步到霍夫人跟前，俯下身，掌心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柔聲：“媽，您去休息吧，爸那邊我一會兒過去看看。”
霍夫人沒有說話。
她手掌擋着雙眼，顧西的角度，也完全看不清她的情緒。
只是垮下的雙肩，顯得過分頹然。
似乎很累的樣子……
她跟霍連欽之間，曾經夾雜了個初戀莫雪容。
雖然已經年代久遠，卻也始終都是女人的膈應。
今晚在壽宴上見到沈夫人，她就開始不對勁，顧西也大抵能夠理解她的心情。
心裏有些戚然。
顧西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該以什麼身份去安慰霍夫人。
畢竟，就算她心裏再不願意承認，她身上也流着莫雪容的血。
說時候，此時此刻。
顧西有些同情霍夫人，她的手輕輕抓着她，卻完全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
無聲嘆息……
她剛想起身，坐到她身邊，打算怎麼打開話題陪陪她的時候。
霍夫人倏然擡起頭。
眼睛裏除裏疲累以外，並沒半分異常。
好像她所有的哀傷，都在頃刻之間被她悉數吞埋，連帶着都顧西的態度，也很是平和。
“也好，你去看看能不能把他帶回來。死老頭子，他不知道他每發病一次，他的顱內壓就會升高一次，次數多了，哪天就一命嗚呼了。”
頓了頓，她又自我譴責：“怪我。沒控制住，一個病人而已，我跟他計較什麼？幾十年都這樣過來了，現在還有什麼可笑的感情好追求。”
霍夫人的語氣裏，有着千帆過盡的釋然。
好像只要霍連欽能夠好好的活着，她便什麼都不再強求。
女人到底要有多可悲，纔會用盡半生的力氣，妄圖去感化一個男人的心？
顧西也不自覺疑問。
霍連欽到底是不是有愛過霍夫人？
如果沒有，霍夫人該有怎樣強大的內心，才能種那滿庭院的梔子花？
她自問自己沒有那種胸襟和毅力。
如今霍靖沉只要跟於雙雙多呆一刻，她都覺得整顆心都在火燒火撓。如果終將一日他擺脫不了於家，那她會毫不猶豫離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