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自己去廚房添多一小碗,好像只有自己喫多一些,最好能把鍋子都給舔乾淨,纔是對霍夫人最好的感謝。
不過……
顧西胃容量不算大。
第二碗的時候,就已經把自己喫撐了。
撐着桌子起身的時候,不自覺的摸了摸渾圓的小肚子。
惹的梅姨在後邊偷偷發笑。
如果每頓飯太太都可以這樣的量,先生得有多放心。
“老爺子呢?”
顧西步出餐廳之後,四周並沒有看見霍連欽的影子。
梅姨指了指康復室。
“最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老爺子似乎很喜歡呆在那裏,通常一到點都不用旁人督促,他便輪着輪椅躁動的想要往那邊走。”
顧西瞭然的頷首:“那我去陪陪他。”
——
康復室裏有一個隔間。
專門用來做精神疾病類的治療。
裏頭其實很空曠。
除了一張舒適的躺椅,便只剩下一張凳子。
還有一些簡單的擺設。
但是空間四周是用整扇牆一般大小的多媒體幕布覆蓋着,幕布上是仿如大自然的油畫,逼真的好像自己就處在那樣的世外桃源。
天高雲淡,空氣舒朗,世界由此靜止。
是一處非常能讓塵世凡人放鬆的地方。
霍連欽其實不算是傳統意義上的精神疾病。
他只是因爲腦部神經受損了。
從而有這方面的病症。
他會偶爾很暴躁,很狂奮,也會偶爾非常低落,腦子混亂不清,無法辨識事物。
搬到臨城以後。
他的生活趨於穩定,情緒也受到了一定的管制。
多怕也是因爲,脫離了療養院生硬化的管理,在自己的家中有溫暖的感覺,還能得到如這般親切一對一的輔助治療。
但也不好說。
梅姨總是講,因爲顧西的出現,老爺子才漸漸安穩下來的。
以前在療養院,夫人對老爺子同樣盡心盡力,卻不見得有如此效果。
類似的話,姜豐年也提過。
顧西不知道了……
權當就是如此吧。那她多陪陪老爺子就是了。
康復師有兩個。
一男一女,都是姜豐年介紹過來的,可信,且經驗豐富。
他們並不會同時出現。
應該是有制定方案的,什麼時候男的來,什麼時候女的來,輪流穿插着陪在老爺子身邊。
顧西過去的時候,是那個男康復師。
大家都喊他寧醫生。
年歲倒是不大,三十四五的樣子。
反正看起來就是學識淵博的教授,談吐很是風雅。
他們剛剛做完治療。
老爺子還在躺椅上閉着眼睛,也不知道他真實的心理和情緒是怎樣,反正就這樣看起來,發白的頭髮下,眼皮輕閉的樣子,優哉遊哉的。
幕布上是一片空曠的大草原。
綠油油的世界,還有逼真的涼風蕩起的波紋。
有許多牛羊迎風而立。
他們在喫草,也有的在張口嚎啼。
有趣的是,處在這樣的環境中,顧西竟然好像還聞到了一絲青草香,青草香裏,夾着淡淡的,屬於牛羊糞便的特殊味道。
如果走在大馬路上,或者小區道上,若是遇到誰家的寵物狗拉堆糞,那肯定是特別噁心的。
它的逼真,會讓你有一種好像真的躺在大草原裏。
草原裏有清澈的溪河,孱孱水聲叮咚。
拋開塵世,人類是渺小的,牛羊的糞便卻好像是香的。
用心曠神怡,已然不能形容這種意境。
顧西今天是第一次踏進這裏。
好像找到了塵世之外的桃源之地,忘記所有的煩惱,身心放鬆的注視着那端的兩人。
怪不得老爺子會喜歡這裏。
連她這個正常人都有一種,想要呆在這裏不出去的感覺。
寧醫生起身的時候。
看見顧西……
淡淡的點了個頭,繼而去喚老爺子。
老爺子緩緩的睜着眼睛,乍眼看見顧西,竟是非常罕見的縮了縮渾濁的眸子。
顧西笑。
伸手,抓住老爺子滿是經絡蔓延的蒼老皮膚,與寧醫生合力,一起將他從躺椅上拉扶着起身。
“他似乎很喜歡跟你們在一起。”
顧西將老爺子扶起來的時候,長髮隨着動作滑落,她撩開發絲側頭看醫生,如此一聲。
寧醫生很有禮貌。
看着顧西的眼睛說:“年過半百之人,誰都有積壓在心底的故事。何況是霍老先生這樣身份的人物,經歷的刻骨銘心總會更多。他雖然記憶混亂,但並非毫無記憶。我們慢慢摸索,只要在這個過程中能夠發現與他的共鳴點,或許就能順藤摸瓜的幫他理清一些尤其重要的人或事。他喜歡呆在這裏,是因爲……很輕鬆,毫無負擔。”
顧西在細細琢磨他的話。
並不能充分理解,但也有幾分明白。
“謝謝你,寧醫生。”
他擡了擡頭:“不客氣。”
顧西起身,四處並沒有找到老爺子的輪椅。
便往外走:“我去把輪椅取過來。”
“不用……”
寧醫生溫和的阻止,繼而用下頜比了比老爺子:“老先生可以自己走的,家屬儘量不要慣着他。”
顧西疑惑。
“真的可以走嗎?”
從她見他第一次起,就沒見老爺子好好的走過路。
倒也不是不知道他的腿沒受傷。
但起初因爲腦溢血的疾病,讓四肢活動就不如常人順暢,後來又再受傷,這麼多年在醫院躺着,加之前期的狂躁頻繁用了比較多的鎮定類藥物,人已是虛的不行,骨頭也是脆的。
這樣的狀況下,真的自己走起路來,不怕摔嗎?
萬一摔了,骨頭也許就要斷了。
而且,還不知道他能走多遠。
寧醫生似乎知道顧西的顧慮,寬慰的聲音:“讓他試試。能走一步是一步,走不動再坐輪椅。”
顧西知道他說的有理。
但心裏還是有些杵,可又奈何有一絲期待的心。
她到底折了回去。
似乎是鼓足了勇氣,纔開口:“那……我們先扶着他走?”
“嗯。”
後來……
顧西明白,人有時候真的不能低估了任何一個人的潛能。
往往我們因爲心疼,會將自己的不忍加註在對方身上,在對方尚未做出任何努力之前,我們這些無關緊要的着急與關心,首先毀了他們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