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離開以後，顧西便盯着霍靖沉的眸子，輕輕說話。
“什麼？”
霍靖沉將已然冷卻的毛巾拿開，又取了藥膏抹在顧西淤青的手背。
他眉眼未擡。
專注着手中的動作，彷彿是在組裝什麼了不得的器械那麼認真。
顧西覺得他在刻意忽略。
不太甘心的重複：“不離婚……好不好？”
男人輕揉的動作，微滯。
繼而又好像恍若未聞的重新揉起來。
顧西起初還有耐心。
知道他是個寡言的男人。
可是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他一點兒都不着急的樣子，這讓顧西無法歡喜，更有些尷尬。
“不用揉了，我不痛！”
顧西驟然擋住他的動作，眸子裏是絲絲漸染的惱怒。
霍靖沉不緊不慢的樣子。
將藥膏擱回到臺上，這纔看向顧西。
“想見你爸爸麼？”
乍眼的亮光，在顧西眸底深處閃過。
霍靖沉並沒有忽略她瞳眸深處的雀躍，可是，卻被她稍縱即逝的掩飾着。
這不像她。
正常時候，她如果聽到顧世友的消息，一定會激動的語無倫次，然後再也顧不上任何旁枝末節的事情，只想見到顧世友。
但是現在……
她是在剋制的。
父親沒有在這場災難中喪命，顧西心裏已是快要抑制不住的欣喜。
她恨不能馬上纏住這個男人。
然後讓他帶她去見父親。
可是不能。
梁河鎮這邊，他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
她無法自私的在非常時期無理任性的要求他抽出時間來處理自己的私事。
再者，她今天必須要炸出他的真實想法來。
既然連霍思翎都覺得，他離婚絕對不會是爲了於雙雙，那今天她倒是看看，還能有什麼其它的理由。
“見我爸爸，跟離不離婚，有關係麼？”
顧西一聲反問。
這讓霍靖沉眸光滯了下。
頓了頓，他道：“如果想見，等你身體恢復些體力，等我這邊忙完，就安排你們見面。”
“所以你還是要離婚，對麼？”
今日的顧西，似乎特別執着於這個話題。
這讓霍靖沉的眉心，緊了幾分。
“小西……”他大約無奈，卻又不得不疑問：“見你爸爸不是你一直渴望而堅持的心願麼？趁着局勢混亂，見面，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我知道你替我爸爸辦了保外就醫！我知道你能讓我見到他！可是霍靖沉……”始終等不來他一聲準確回覆的顧西已經遏制不住心底的失望，低吼出聲：“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會知道，我在你身上到底想要得到什麼——”
顧西的聲音乾燥，有些撕破喉嚨的啞聲。
滿滿都是討伐的音色響徹在病室的時候，阿亮的影子驟然出現在門口——
“老大，監獄囚犯的死傷名單出來了，陸指揮官讓您過去一趟！”
溫越悄悄的退在阿亮身後。
他輕輕吐了口濁氣。
阿亮真的是天使，在小兩口的火藥味嗆起來的前一秒，緊急剎住了車！
他撫了撫顧西的臉頰，“好好休息，一切等我回來再說。”
“說什麼？”
顧西突然自嘲的扯了下脣。
任由他的手擱在她的眉眼腮側，她喃喃自語：“說我不知不覺愛上了你，說我其實一直都不想離婚，卻又害怕終有一日被驅趕成下堂婦？說我是自尊心作祟，爲了保住自己最後的尊嚴，寧願自己選擇說放手，也不想要讓你來趕我走？說我其實很自卑，我甚至很嫉妒於雙雙擁有那樣光鮮亮麗的家世背景，巾幗之風，我嫉妒她能從小到大陪在你的身邊，憑着自己的本領讓你另眼相看？嫉妒會讓人醜陋，我不想讓你看到我的醜陋……”
“還是說……我僅僅需要的是你的坦誠相待？關於你的任何事，我不想要每一次都從第三個人的口中得知。在這段婚姻裏，我壓根感受不到你對我的半點信任！可是想想，我自己也是夠傻的，本來就是契約婚姻，我怎麼能夠這麼苛刻的要求你掏完錢以後，還要掏心掏肺！”
顧西的話，讓霍靖沉一時有些震撼。
有那麼瞬間，他怔愣。
然而阿亮催促：“老大，我們該走了。此地不宜久留。”
阿亮的話，牽動了霍靖沉的步伐。
顧西的脣扯的更開了些……
在他的聲音將要消失在門口的時候，顧西突然一句：“我一直在想，是不是當日我提離婚一事，正好給了你臺階下。既如此，我收回我剛剛的所有話。”
霍靖沉的腳步微頓。
僵硬的身形只杵了那麼一會兒，繼而又是提步離開。
顧西恍然的身體向後一倒。
單薄的身子在寬大的病號服包裹下，猶如紙片。
她睜着眼睛看天花板。
罷了罷了……
自己爭取過，厚着臉皮把所有壓在心底很久的話都在他面前，甚至在他下屬面前，和盤托出。
如此都換不回他的一句坦誠。
她還有什麼資本去強求婚姻不散？
可是。
她的心臟到底是怎麼了？
很疼……
疼的好像馬上就不能再跳動了一樣。
連血管壁都在撕裂。
溫越不敢多呆。
他倒是有心想幫先生，但是不敢胡言亂語。
哪些話能說，哪些話不能，很難掂量和拿捏。
腳步踟躕半分，終究還是跟着大部隊離開。
顧西喝水，掛營養液，一個白天安靜的再沒有說一句話。
就這麼持續到傍晚。
溫越的手機收到來自於顧西的微信。
“溫特助你好。不是說可以帶我見我父親麼？請問可以安排在什麼時候？是在梁河鎮，還是在晉城市區？”
“溫特助麻煩你轉告他。既然離婚是鐵般的事實，那就沒必要再拖到八月底了，這次回去就先把手續辦了吧。他畢竟幫了我那麼多，沒道理我這樣拖累着他，讓他在於家人面前不好交代。乾乾脆脆的退場，應該是我給他最好的回報了，對吧？”
“溫特助，你知道沈東揚在哪裏麼？我的手機好像丟了，聯繫不到他。如果你見到他，麻煩讓他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