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梁河鎮重刑犯監獄的去留,以及裏頭人員的安排善後,包括梁河鎮鄉民的災後安頓,終於畫上句號。
接受採訪的是陸佔霆。
一身作訓服,板寸頭,剛硬而英俊的形象。
叉着腰站在河涌前的堤壩上。
他並不是個善於言辭的男人,想必不是迫不得已無法推脫,他根本不願意去接受這樣拋頭露面的採訪。
言辭生硬的介紹了下大致情況,寥寥數語。
意外的是,他只用幾句話便闡述完了梁河鎮的大致情況,卻是在採訪快要結束的時候,在記者的隨口追問下,很認真的談起了逃犯王一全。
陸佔霆的說法是,王一全已經被斃。
還讓鄉民不用慌亂,監獄裏頭已然不存在任何逃犯能夠威脅到民衆的生命。
顧西就是在那個時候看見霍靖沉的。
在河涌的下游,他背對着鏡頭。
身後跟着阿亮,他們身邊還站着好幾個來頭不小的人物,不知在交談着什麼。
看不清他的面容,甚至連一個側臉都沒有。
但是顧西就是憑着一道挺拔的背影,在人堆裏認出了他。
沈東揚家的電視機很大,很清晰。
顧西坐在沙發上,眼睛一眨不眨的,但也僅僅只是數秒,鏡頭一晃而過,再也沒有倒回來。
“王一全能救嗎?”
顧西盤腿坐在沙發上,問剛剛從外頭回來的沈東揚。
陸佔霆說王一全被斃命了。
顧西並不信。
不管他們中間做了什麼手腳,總之顧西心裏清楚,陸佔霆的話不過是爲了撫慰民衆對於逃犯的恐慌心理,以及糊弄霍連僑那些人的把戲。
“姜豐年都救不了的話,那就沒人能救得了。”
沈東揚如此一句。
他的意思很簡單,王一全已經在姜豐年手裏了,最後能不能清醒過來,聽天由命。
“哦……”
顧西沒有繼續追問。
她知道霍靖沉,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救回王一全的。
不管她開不開這個口,都會如此。
“天天呆在家裏,不想着出去走走麼?”
沈東揚忽然坐過來,搶走她手裏的遙控器,關掉電視新聞。
顧西側首。
不瞞他的擅作主張,清眸瞪了瞪。
伸手要將遙控器搶回來,奈何,被沈東揚一頓捉弄,累得半死連遙控器的邊角都沒碰到。
顧西泄氣的靠在沙發上:“天天下雨,出去有什麼意思。”
這裏是晉城,權勢之人的中心聚集地。
出門隨便一撞,便有可能倒黴的得罪哪位大爺。
顧西雖然在這裏生活到十歲,卻是對這個城市很是陌生。
而且近日因爲王一全。
讓顧西對人生很是噓籲。
如果爸爸知道,是他最信任的助手將他推進深淵,不知該作何感想。
沈東揚掐了掐顧西粉嫩的臉頰,被顧西一陣拳打腳踢。
她就不喜歡別人對她動手動腳。
但沈東揚就偏愛對她動手動腳。
所以每每兩個人坐一塊兒,不出三分鐘,便能掐起來。
用沈東揚的話說,顧小西年紀輕輕,總是眉頭不能舒展,完全不該是她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
拳打腳踢也好,總是看起來多一些生氣。
他也好放心,他沒有把霍靖沉的老婆養成抑鬱症。
“收拾一下,我帶你去見你父親。”
好不容易掐完一架,沈東揚忽然如此說道。
顧西神情滯了滯。
而後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你帶我去,沒問題麼?”
“你老公開的後門,能有什麼問題?”
“這時候去見,合適麼?”
如果是之前,不管任何時候,只要能夠見到顧世友,大約顧西什麼都不會考慮,直接穿起鞋子就往外跑。
但是如今……
在她看過了王一全,感受過於家的緊迫相逼,知道了霍連僑的嘴臉,還有葉致遠這個似乎隱隱操控着當年的一切,卻在事情尚未有因果報應的時候,早早撒手人寰的所有混亂以後!
顧西不能再像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無所顧忌的只想着自己。
否則,難以想象她身邊的誰會成爲下一個葉暮庭。
“時機當然不合適,但老霍說了,只要你想去,讓我隨時帶你去。至於善後嘛,他會處理。”
顧西的心口,微微刺了下。
那不是痛,而是酸澀,澀的甚至發苦。
這些日子以來的種種,讓她明白,原來在她不知道的背後,他早已把她規劃進了他的人生,一路爲她披荊斬棘,只爲圓她心願。
“他平安嗎?”
沈東揚點頭:“這是自然。我想,霍靖沉就是自己傷了殘了,也不會讓你父親再出意外吧。”
顧西眼珠子轉了轉。
一股灼熱的溼潤感在眼眶四周散開。
真的有種想把沈東揚打死的衝動!
一張嘴賤兮兮的。
說什麼不好?說那些傷了殘了的話,簡直就是在戳她心窩子。
他們這些人。
只要一天不脫離組織。
便永遠都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個先到。
顧西不敢想的更深。
望了望天花板,只道:“那……就以後吧。”
顧西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很艱難。
似乎是自己十幾年的執念,竟不想會在朝夕之間改變。
然而,說出以後,卻又是另外一種釋然。
只要人平安,總是會有機會的。
“不後悔?”
顧西擡眸:“我應該後悔麼?”
“萬一機會只有一次呢。”
顧西倒是瞧不清沈東揚的意思了。
總是覺得他怪怪的。
但又一副嬉皮笑臉,好像純粹是逗她玩。
不過,關係着好幾個家族,顧世友保外就醫,即便手續正規,也一定會受到多方關注。
搞不好已經有人在暗中做着什麼。
顧西這一去,自然會牽扯上霍靖沉。
牽一髮而動全身的事兒,顧西就是再如何想見,也不敢過於冒險。
所以,即便是最終她後悔了,那也是她的選擇。
她無法做到,爲了見父親一面,而把霍靖沉徹底拖下水。
沈東揚面前,她綻着完美的笑容掩飾着自己心裏的戚然,應道:“如果是這樣,那隻能說明我們父女今生緣已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