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酒後退半步,抗議,“你別總是摸我腦袋,會長不高的。”
蕭廷琛望了眼香滿樓,“他們不要你的香?”
蘇酒點點頭。
“金陵這麼大,可不只有他一家香鋪。”蕭廷琛攏了攏寬袖,笑吟吟望向香滿樓隔壁,“喏,這不是還有一家嗎?”
一處幽僻雅靜的小木樓,隱在幾棵粗壯的桃花樹後。
鋪子前門可羅雀,裏面光線昏惑,不知是個什麼光景。
蘇酒仰起頭,看見檐下掛着招牌,題着“半楓荷”三個金漆剝落的大字。
小哥哥曾說字如其人,這匾額的題字風流雅緻,店鋪老闆大約是個風雅之人。
“走。”
蕭廷琛牽着她踏進門檻。
店鋪陳設古樸大氣,檀木博古架上,擺放着各種香丸香露。
一名鬚髮皆白的老人,抱着只描金蘭花紫砂壺,愜意地躺在搖椅上哼古調。
蘇酒上前,“老先生,我這兒有幾粒香丸,能否請您品鑑一番?”
老人閉着眼睛,彷彿沒聽見。
蕭廷琛上前,隨手從他下顎上揪了根雪白鬍須下來。
“嘶——!”
老人喫痛坐起,捂住下巴正要大罵,一對上蕭廷琛笑眯眯的俊臉,霎時沒了脾氣。
他咳嗽了聲,正要賠笑,蕭廷琛豎起一根食指抵在脣前。
老人立即從他身上挪開視線,打量起蘇酒,“你剛剛說什麼?品鑑香丸?”
蘇酒恭敬地把小荷包遞給老者,“正是。”
老者打開,蘭花的馥郁清雅撲面而來。
他用銀葉夾取出一粒,又取了只香爐,在香灰中埋過炭,又在炭上置了小銀碟,才把那粒香丸碾碎了放上去。
沒多久,蘭花的清雅香氣從小銀碟中彌散,逐漸取代了屋子裏原有的木香。
蘇酒期待,“老先生以爲如何?”
“花香的提取近乎完美,市面上,並無這種香丸。”他捋了捋鬍鬚,老眼中滿是精光,“女娃娃,這是你調出來的?”
蘇酒點點頭。
老者掂了掂瓷罐,“這裏面共有十粒香丸,不如姑娘賣給半楓荷?”
“您出什麼價?”
老者原打算按市場價出八兩銀子,於是比了個“八”的手勢,“八——”
蕭廷琛歪靠在櫃檯上,朝老者伸出一根手指。
於是老者硬生生在半路把大拇指收回去,只豎着食指,豪氣萬丈:
“八方來客,四面財源,老朽出一兩銀子!”
蘇酒呆住。
老人尷尬,“女娃
娃嫌少?”
“女娃娃還是嫌一兩銀子少了。”
“十顆笑蘭春,你給我五兩銀子,我保證不把這種香丸再賣給其他香鋪,如何?”
蘇酒笑容無辜,卻將價錢翻了五倍。
老人有些爲難,“這……”
其實就算以五兩銀子購入,半楓荷也還是有的賺。
他瞟了眼老闆的臉色,見他垂着頭把玩煙管,於是利落點頭,“成交!”
蘇酒挑眉。
老先生答應得這麼爽快,看來她的價錢,還是提低了啊……
不過,十顆香丸的本錢只要半兩銀子,五兩賣出,利潤已經翻了數倍。
只要她多做些香丸,不僅能很快贖身,也能很快攢夠北上的銀錢。
她心情極好,與老先生擬寫了紙契才離開半楓荷。
春風吹過,半楓荷門前的桃花樹落英繽紛,粉意綿綿。
蘇酒抓緊了小荷包。
小荷包裏裝着五兩銀子,摸起來鼓囊囊的,叫人很有安全感。
從小到大,她還是第一次摸到這麼多銀子。
蕭廷琛站在她身後,雙手攏在袖管裏,看見這小丫頭站在春風中傻笑,桃花落滿肩也渾然不覺。
他俯身湊到她耳畔,“妹妹斂財的手段,倒是叫我漲了見識……以後,妹妹就養着哥哥,可好?”
說罷,
惡作劇般,
朝蘇酒耳朵吹了口氣。
蘇酒脊骨上立即竄起酥麻感,猛然捂住耳朵跳到旁邊,黑漆漆的鹿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蕭廷琛。
少年穿天青色直裰長衫,負手站在桃花光影中,笑起來時桃花眼微微彎起,硃砂淚痣鮮紅欲滴,右頰的酒窩深深甜甜。
好看的不得了。
臉頰上漸漸爬滿紅暈,她繃着小臉,從荷包裏取出半兩銀子遞給他。
蕭廷琛挑眉。
蘇酒低着頭,小臉比桃花還要紅。
她盯緊了自己的木屐,磕磕巴巴道:“銀子,給,給你的……當然,當然不是因爲我要養你……而是因爲,因爲調香時,用的原料是小哥哥的,所以才,纔要給你銀子……”
蕭廷琛看着她。
小姑娘低垂眼簾,隱約可見睫毛間隙中水光點點。
她的手始終朝自己伸着。
攤平的掌心上,躺着粒碎銀錁子。
一瓣桃花被風吹落,
輕柔落在她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