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廷琛不悅。
他撩袍在圈椅上落座，“你到底想幹什麼？據我所知你現在該在長安。恐怕就連司空辰，都不知道你暗中南下吧？”
元晟看着他。
燭火跳躍，弟弟的容貌與他如出一轍，只是左眼下多了一粒硃砂淚痣。
如同畫龍點睛般橫生昳麗。
他笑笑，“許久不見懷瑾，心中甚是思念，所以特意南下探望。怎麼，懷瑾不歡迎爲兄？”
他坐起身，端過茶盞淺淺呷了一口。
蕭廷琛目光不善，“那是我的茶。”
“味道還不錯。”元晟笑着咂咂嘴。
不知爲何，他很喜歡逗弄蕭廷琛。
看見他因爲自己而抓狂暴走的樣子，他心裏會生出一種奇異的滿足感。
蕭廷琛眯了眯眼。
不等他說話，他聽見元晟忽然問道：“想知道地宮的祕密嗎？”
蕭廷琛挑眉。
元晟……也知道地宮？
元晟揀起小碟子裏的花糕扔進嘴裏，“地宮年代久遠，我只去過幾次……是陪着別人去的。”
他的眼睛裏浮現出一抹笑意，昏暗的燭光下顯得非常溫柔。
窗外夜風呼嘯，轉眼，豆大的陣雨開始傾盆而落。
花窗早已被風吹開，空氣中透着溼潤，元晟的聲音聽起來縹緲而遙遠，“故事發生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時我還很小，初夏的清晨吃了兩個包子，是香菇餡兒的——”
“我不想聽你廢話，長話短說。”
蕭廷琛冷漠地打斷他。
“咳咳……”元晟不好意思地咳嗽兩聲，“當年第一次去地宮，看見地宮開鑿了一座寬大的地下湖，湖水引自神祕的弱水，就算是羽毛也會沉進水底。湖中囚禁着上百條人魚，老師把餵食人魚的任務交給了她。我陪她去喂人魚，卻沒料到傳說中那些美麗的生物，竟然是以活人爲食！我尋思着這哪兒像話啊，所以嚴詞阻止了她！”
蕭廷琛轉了轉指間的墨玉扳指。
果然，那些人魚是司空辰特意圈養在地底的。
老師看着慈眉善目，沒想到竟然能幹出用活人餵食人魚這種殘忍的事！
他又多看了一眼竹榻上的男人。
到底是他的親哥哥，就算是被司空辰撫養長大，骨子裏也還存着良善……
元晟義憤填膺，“你說說，老師他竟然讓一個嬌弱漂亮的小姑娘，隔三差五進入漆黑隆咚的地宮投喂人魚，這像話嗎？！萬一小姑娘滑進水裏怎麼辦？！萬一那些被當做食物的活人造反怎麼辦？！”
蕭廷琛：“……”
好想叫這個傻子滾出去。
他按捺住不耐煩，沉聲道：“負責投喂人魚的小姑娘，是誰？現在還在金陵城裏嗎？”
“當然還在。”元晟笑眯眯跑到蕭廷琛身側，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她是天香引的大小姐，那容貌叫一個漂亮，我覺着我再努一把力，說不定能把她發展成你嫂子……”
蕭廷琛面無表情。
他這位親哥哥大約是喫生米長大的，腦子都不大正常了
。
正常人的關注點應該是危險的人魚、危險的老師，還有那些危險的長生計劃啊！
更何況能被老師選出來專門負責投喂人魚的小姑娘，那能是普通小姑娘嘛？！
蕭廷琛把元晟推開，“據我所知，天香引的大小姐是曉寒輕。”
“曉寒輕只是天香引明面上的招牌，真正主持天香引的另有其人，正是我家那位大小姐。”
元晟笑得見牙不見眼。
他絲毫不在乎蕭廷琛拒他於千里之外的冷漠態度，又湊上來摟住蕭廷琛的脖頸，一副哥倆好的表情，“哥哥跟你商量個事兒唄？”
蕭廷琛盯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那隻手，桃花眼裏殺意畢現。
原以爲天底下就他蕭廷琛人憎狗厭，沒想到現在又蹦出個比他還要人憎狗厭的存在。
元晟彷彿沒察覺到他翻涌的殺意，依舊眉眼彎彎，“我家那位大小姐，素日裏最是驕傲，從來不把我放在眼裏的。老師又總幫她撐腰，把她養的越發刁蠻霸道、唯我獨尊。我尋思着，不如與你合作解決掉老師，老師的江山和勢力都歸你，我只要我家那位大小姐，如何？”
他的語氣又小心又猥/瑣，令蕭廷琛有種密謀分贓的詭異感。
蕭廷琛沉吟片刻，忽然握住狹刀刀柄。
他漫不經心地嗤笑，“你曾暗算我，我怎麼敢信你這些話？若是你和司空辰聯手設下圈套害我，我該找誰說理去？所以——”
名爲背叛的狹刀，猛然出鞘！
雪白的刀光襲向元晟，蕭廷琛嗓音又冷又毒：“不如殺了你以絕後患！”
反正他想要的祕密已經到手。
只要抓住天香引的大小姐，就能距離帝師的祕密更近一步！
元晟迅速後退！
俊美的面容上始終噙着淺笑，他被逼到厚重的花梨木書架上，退無可退！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輕而易舉夾住蕭廷琛的狹刀。
看似只是輕輕捏住，可那攜裹着一往無前氣勢的狹刀，竟然無法再往前半寸！
蕭廷琛皺眉。
這個男人的內力，深厚到可怕……
元晟偏於溫潤的桃花眼，朦朧倒映在刀身上。
他薄脣含笑，“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今夜特意來探望懷瑾，還提出了與你聯手對付老師的計劃，你又何必急着對我出手？”
蕭廷琛與他僵持着。
他死死握住背叛的刀柄，手背上隱隱可見凸起的青筋。
他冷笑，“忘了告訴兄長，這把刀名爲背叛，乃是我在涼州打鐵時，特意爲你和老師鑄造的……世上所有的背叛都該付出代價，今夜，是兄長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元晟背後的書架轟然崩碎！
他隨意撿起一根木頭，彷彿貓戲耗子般和蕭廷琛戰鬥，俊美的面頰上依舊噙着淺笑，“我知道你的打算，你想解決掉我，再設局埋伏我家大小姐，從她嘴裏套出與老師有關的祕密……可惜啊可惜，沒有我，懷瑾這輩子都抓不着她。”
男人說完，身手陡然變得凌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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