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吼完,裴卿城臉色鉅變。
他死死盯着南宮奈奈的面龐,似乎是因爲無法認同她的話而神情冷峻。
但藏在心底的那個聲音漸漸大了起來。
他喜歡她……
他喜歡這個惡毒又討人厭的小姑娘……
不是每個男人都如蕭廷琛和顏鴆那般,喜歡光風霽月的女孩兒。
如他裴卿城,他就喜歡那些脾氣古怪性格惡毒的少女。
因爲她們有着與他一樣的品質,所以他覺得她們纔是同類。
他的視線緩緩落在南宮奈奈的脣上。
南宮奈奈意識到什麼,正欲後退,眼底卻劃過一道暗芒。
一個主意悄然浮上心頭,她突然踮起腳尖,霸道地攬住裴卿城的脖頸。
她很主動。
驚雷在裴卿城腦海中炸響,理智的弦悄然繃斷,他突然奮不顧身地擁住南宮奈奈,與她朝鳳榻倒去。
今宵風露無邊。
裴卿城穿戴整齊從帳中出來,望了眼還睡在牀帳深處的少女,沉默地走到圓桌旁。
他斟了盞茶,正要飲下,卻被那幾碟花糕吸引。
指尖捻了捻花糕面上灑落的粉末,他目光幽深複雜。
這些東西是砒霜,難道後宮裏,有人想用砒霜要南宮奈奈的性命?
他不動聲色地解了那些砒霜之毒。
裴卿城走後不久,南宮奈奈披頭散髮地坐起身,看着肌膚上那些印記,久久不曾言語。
燈火之下,她清秀的面龐逐漸浮起猙獰扭曲的笑容,像是魔鬼即將破殼而出。
她朝虛空挽了個蘭花指,眉梢眼角都是風情,“懷瑾哥哥,我生來便是皇太女,只要是我想要的,就沒有得不到的……後位如此,你的心也是如此。若是蘇酒死了,若是咱倆的感情開花結果了,你會不會對我回心轉意呢?”
她漸漸笑得前仰後合,瘋癲至極。
長夜漸深,月上中天。
坤寧宮遊廊橫樑,蘇酒哭着穿好襦裙。
蕭廷琛盤膝坐在旁邊,把玩着珠紗絹花,一副饜足的負心漢姿態。
他轉了轉絹花,視線放肆地掃過少女細腰的線條,微笑,“夜深了,不如朕送妹妹回廂房?”
“我纔不要你送我回去!”蘇酒怒目而視,“你只會對我胡作非爲,蕭廷琛,我真討厭你!”
她嗓音嘶啞,聽起來一點兒威脅力度都沒有。
蕭廷琛笑得越發放肆,“你喜歡顏鴆,可惜人家也只敢躲在暗處窺探,甚至連佔有你的勇氣都沒有。那樣的男人,算什麼男人?”
蘇酒整理襦裙繫帶的手微微一滯。
她下意識望向遊廊外,宮燈照不到的地方一團漆黑,什麼都看不見。
聽蕭廷琛的話,似乎顏鴆剛剛就在附近……
白嫩的面頰上暈染開緋紅,她心底莫名愧疚羞惱,正不知如何是好,遠處突然傳來騷動,宮婢們往來奔走,整座坤寧宮逐漸燈火通明亂成一鍋粥。
bsp;御醫被請進了寢殿,沒多久,大羣宮女呼啦啦涌出殿,朝蘇酒居住的廂房奔去。
她們穿過遊廊下方,對話聲盡數落入蘇酒耳中:
“娘娘到底怎麼了?”
“砒霜中毒!好在只是輕微,算是撿回了一條命。”
“這跟北星兒有什麼關係?”
“你怎麼這麼傻,娘娘就是吃了北星兒做的花糕才中毒的呀!”
“啊,北星兒竟然想謀殺皇后娘娘?!膽子也太大了吧!”
“她膽子大不大我不知道,但是咱們得馬上帶她去見皇后娘娘纔是!”
她們匆匆跑遠。
蘇酒皺眉。
原來南宮奈奈叫她做花糕,是在這裏等着她。
她拋下對蕭廷琛的偏見,正色道:“南宮奈奈怕是已經發現我的身份。蕭廷琛,我自己絕對不可能露餡兒,她之所以清楚,肯定是你今日在宮巷裏戲弄我時被她看見的緣故……”
“妹妹甩鍋甩得可真利落。”
“誰甩鍋了?我說的本就是事實。更何況我實在不明白,你讓我替代北星兒活着究竟是爲什麼,你讓我背下她的生平,更是不知所謂!”
蘇酒從蕭廷琛手裏奪過珠紗絹花,寒着小臉簪在梳好的髮髻上。
夜風寒涼。
蕭廷琛手裏空落落的,於是捲了少女的襦裙繫帶把玩,笑得漫不經心,“說來說去,妹妹總是不肯信我……”
“是你不肯把一切告訴我,是你不信任我!”蘇酒望了眼橫樑高度,語調倒是軟了幾分,“蕭廷琛,送我下去。”
男人“嘖”了聲,攬住她的細腰,帶着她翩然落地。
蘇酒掙開他的懷抱,大步朝寢宮而去。
無論南宮奈奈玩什麼把戲,她都得正面迎敵。
餘光瞟了眼不遠不近跟在她後面的男人,鹿眼更加清幽冷冽。
待會兒只要隨機應變就好,實在不行,至少她手中還有蕭廷琛這張王牌。
後宮之爭,爭的不就是上位者的心嗎?
她在蕭家待了那麼多年,其實見識過不少後院女子的爭鬥。
料想後宮的爭鬥,應當也差不多。
她從容不迫地踏進殿檻。
殿中侍候着不少人,御醫,侍衛,內侍,宮女,一眼望去烏壓壓跪了大片。
內殿的珠簾高高捲起,南宮奈奈靠坐在鳳榻上,烏黑青絲襯得她憔悴病弱,倒是多出幾分平日裏所沒有的弱不禁風之美。
看見蘇酒進來,她眼底浮現出笑意,正要命侍衛拿下她,卻突然又看見蕭廷琛進來了!
他們來得如此巧,可見剛剛分明是在一塊兒偷情!
藏在緞被底下的雙手死死揪緊牀單,她笑容蒼白,“懷瑾哥哥,恕臣妾身子不好,無法下榻行禮……”
蕭廷琛不以爲意地擺擺手,撩袍在大椅上坐了。
他端起宮女呈上來的香茶輕呷,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做派。
南宮奈奈皺了皺眉,有點拿不定他的主意。
蘇酒已經上前,低眉斂目朝南宮施了一禮。
伺候在牀尾的掌事宮女沉聲道:“北星兒,你可知罪?!”
蘇酒不言不語,鹿眼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