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榮腳步一頓，身子一僵。
黑夜裏，他的眸，如鷹隼般犀利。微微一眯，認真看的話，裏面還翻滾着一股難言的痛楚和駭浪。
二丫聽了悶響，下意識回頭一看。
劉祖娣已經躺在地上了！
這棟被放棄的爛尾樓附近，都鋪了水泥。
雖然有些地方長草了，可地面還是僵硬無比。
劉祖娣比四樓縱身一跳，砸下來，當場死亡。
二丫瞪大眼睛，驚恐地看着血泊中的女人……
她眼睛睜得大大的，臉朝着他們，這一看，彷彿她在死死地看着他們。
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
就算在劇組拍攝時，見過各種各樣的“屍體”，見過各種各種的“車禍現場”，“案發現場”，可都是道具和化妝技術弄出來的。
現在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跳樓當場死亡，二丫還是嚇得尖叫一聲，然後整個人都縮在蘇榮懷裏，她緊緊地揪住蘇榮的衣服，聲音顫抖：“她……她……”
蘇榮感覺到懷裏的女孩身子顫抖得厲害，她受到驚嚇了。
他只是回過頭，沉痛地看了一眼劉祖娣，然後大步離去——
*****
扎刀子進去還沒這麼痛，拔刀時，痛得二丫承受不住，暈迷過去了。
等她醒過來，已經是中午時分。
睜開眼睛，就見到了一直守在牀前的蘇榮。
蘇榮狀態看去不是很好，神情有些憔悴，有些沉重。
見二丫睜開眼睛，他那沉痛的雙眸，才微微閃爍了一下。
他看着她，似乎是強行讓自己笑出聲來，他關切地問：“醒了？”
二丫複雜地看着他：“心裏很難過吧？”
“你都被痛是過去了，怎能不難過？”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個。”
蘇榮聞言，垂下頭。
渾身散發悲沉的氣息，就連二丫也能感受到他內心那份痛。
二丫的神情又複雜又沉重。
任何人遇到這樣的事，心情都會沉重吧？
“蘇榮，別難過了。”二丫伸手過來，輕搭在蘇榮的手背上。
“我做夢都沒想到，兇手會是她。”蘇榮微微擡了一下眸，目光落在二丫的手上。
本是白皙粉嫩纖細的手，被繩子綁得一條一條痕，看着讓人心疼。
他好想握着這隻手，可又怕弄疼她。
“我也沒想到，當時猜測她是祖娣時，我也被嚇了一跳。”
蘇榮擡眸，複雜地看着她：“讓你受到驚嚇了，對不起。”
“我膽子很大的，當時是嚇了一跳，可現在沒什麼了。”
只是回想劉祖娣死時的樣子，心裏一陣發悚。
可是又有什麼辦法？
再恐怕，再血腥的場景又怎樣？
見都見到了，不能總是活在陰影下，讓自己一直不快樂吧？
二丫跟劉祖娣一點交情都沒有，對方的死，她一點都不難過。
她不跳樓自殺，被抓回去了，同樣是處決的。
對劉祖娣來說，或許自己選擇縱身一跳，還死得有尊嚴些。
又或許……
她想用這樣的方式來折磨蘇榮
，讓他一輩子都活在她的陰影下。
“想喫點什麼？”蘇榮沉聲問。
“給我一杯溫開水吧，我現在啥都不想喫。”
“我扶你坐起來？”
“嗯。”躺久了，腰都酸了。
蘇榮輕柔地扶她坐起來，還體貼地拿枕頭墊她背後。
他給她倒來半杯開水，二丫接過杯子時，心口的位置好痛。
她蹙眉，低頭，朝心口位置瞧去。
“傷口挺深的，這兩天都會很疼。”蘇榮深深地看着她傷口的位置。
“這麼痛，是不是再扎深一點，就到心臟了？”二丫擡頭，心有餘悸地看着蘇榮。
蘇榮點頭：“我不敢想象，我遲到半個小時到，你會是什麼樣。二丫，對不起，讓你在我眼皮底下被挾走，我感到很內疚。”
“你說什麼話呢？我也沒想到作案兇手會是女人，我聽你說，之前那些兇手，是被殺了後再奸的，我以爲是男人。”
“男女都有，祖娣負責殺人，斷氣後，再通知同夥來奸了對方。”
“劉祖娣做出這樣的事，奶奶知道了，肯定受不了。”
“不讓她知道，她身體本來就不好，又年事已高，怕她受不住。就讓她以爲，祖娣一直在外面生活吧。”
二丫喝了一口水，才覺得嘴巴沒這麼幹了。
她看着蘇榮問：“她是不是喜歡你？”
“我是她哥，一直都是！”
“可她並不這麼想，不是嗎？”
“她怎麼想，都不關我的事。”
“你心裏放得下嗎？畢竟，她是你養父母唯一的骨肉。”
蘇榮看着二丫苦笑：“難道我還要一輩子揪着這事不放？沒心沒肺地活着也不是一件壞事。”
聞言，二丫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誰都可以做到沒心沒肺地活着，蘇榮未必可以……
如果不是劉祖娣的父母，蘇榮在襁褓中就夭折了，根本就無法活到現在。
如今，他養父養母留下的唯一的孩子，卻在他眼前犯罪，自殺。
他怎麼不難過？
沒心沒肺的活，是他安慰自己罷了，他要是真能做到沒心沒肺的話，就不會有如此沉重的神態。
越是裝着不在乎，就越是在乎。
見二丫看着自己若有所思，蘇榮勉強地勾了勾脣，“你不用擔心我，我真的沒事。”
二丫深深地看着蘇榮，他這抹笑容，比不笑還要難看。
她伸手過來，拉過他的手，說：“想開點，不要總想着劉祖娣的事讓自己不開心，好嗎？”
柔軟的觸感，讓蘇榮如同遭到電流。
他心尖一抖，怔了半秒，然後猛地反過來，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掌十分寬大，帶着薄薄的繭，握着二丫時，二丫心裏如同被小鹿撞了一下。
她低頭，怔怔地看着緊緊握住自己小手的大掌。
心，微微浮現一絲甜意。
二丫擡頭，視線撞進了蘇榮幽深的眸子裏。
蘇榮看着她，沉聲道：“只有這樣，我的心纔好受些。”
二丫揚脣，甜甜一笑：“那就讓你握着吧，等你徹底從這件傷痛事件走出來，再抽回來。”
蘇榮深深地道：“我倒是自私地在想，這輩子都不抽回去，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