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初還能痛苦地滾來滾去,時間久了,全身大汗淋漓,連翻滾的力量都沒了。</p>
周圍的幾個軍醫都面無人色,不知如何是好,也只好陪呂蒙一起滿頭大汗,跪在那不知所措。</p>
“哇!”</p>
呂蒙抱住牀沿,虛弱的乾嘔,卻已經吐不出什麼東西。</p>
他三日水米未進,腋下、頸部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大,疼得他已經說不出話來。</p>
可饒是如此,他還是依舊堅持履行自己的使命——讓軍醫每日給他彙報吳軍情況,強撐身體儘量指揮這支陷入迷茫的部隊。</p>
“吳侯已經答應撤兵,大都督您稍微歇息一下吧。”一個軍醫看着呂蒙痛苦的樣子,哭喪着臉道。</p>
呂蒙痛苦地搖搖頭,用力抓緊牀單,用蚊子一般的聲音哼道:</p>
“退兵途中,還需……還需小心,告訴吳侯……趙昊……不可與之爭鋒。”</p>
“子明,你且休息吧!”</p>
孫權擔憂呂蒙的病情,他把呂蒙安置在自己的內殿裏,在牆上鑿了一個洞暗中觀察。</p>
呂蒙能喫下飯,孫權便開心的不行,呂蒙喫不下飯時,孫權便長吁短嘆。</p>
他把荊州所有的名醫都擄來,卻沒有一個人能治好呂蒙的重病。</p>
見呂蒙仍舊關心國事,他再也忍不住,不顧屋內刺鼻的氣味,小心地推門進來。</p>
他生怕冷風侵擾了呂蒙的病體,進門時動作非常迅速,呂蒙看在眼裏,心中更是感激孫權的知遇之恩。網他想強撐着讓自己坐起來,孫權眼疾手快把他按住,責備道:</p>
“爲何這麼不珍惜身體,好好將養便是。”</p>
呂蒙不住的咳嗽,使勁揮揮手,生怕一身疾病順着病體侵入孫權的身體。</p>
“主公,趙昊不可敵,當徐徐圖之。”</p>
孫權面露不快,但呂蒙如此病重,依然重視國事,讓他頗爲感動。</p>
“數年前,孤令汝與蔣欽讀書,汝等皆辭以軍中多務,孤今日方知……汝等,真是多務也。”</p>
呂蒙苦笑着搖搖頭,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p>
“臣不行了,不能隨主公左右,大都督人選,主公可有?”</p>
孫權也知呂蒙到了極限,雖然不願接受這個事實,還是俯下身子緩緩道:</p>
“子明心中可有人選?”</p>
“非陸議,陸伯言不可。”</p>
孫權面色不變,像沒聽見一般,再次問道:“可有人選。”</p>
一瞬間,呂蒙心中五味雜陳。</p>
他知道,孫權終究還是起了疑心。趙昊的那封書信,已經在孫權心裏埋下了懷疑的種子,若是戰勝,孫權自然不會懷疑,可現在戰敗……</p>
原來從那時候,那小子就在佈局了,難道他也識得陸伯言之才,欲用這種卑劣手段打擊江東的英豪之士嗎?</p>
不行,我要以死相諫,一定要讓主公……</p>
一瞬間呂蒙居然從孫權的眼中感受到了一股殺意。這股殺意不是針對自己,而是一種憤怒的衍生物。</p>
呂蒙對孫權最是熟悉,知道這根針已經深深紮在孫權的心中,若是自己一味苦諫,孫權日後十有八九會對陸議下毒手!</p>
“朱然,朱義封。35xs”呂蒙咬着牙,艱難地道,“兩軍議和,朱義封必會迴歸,知恥後勇,方可與趙昊爲戰。”</p>
(注:呂蒙請立陸議爲大都督,孫權不置可否,重新再問,呂蒙建議立朱然爲史實)</p>
孫權這才嚴肅的點點頭,道:“子明忠誠國事,孤……孤甚愧也。”</p>
他從鄭泉的手裏拿過趙昊的書信,塞在呂蒙的手中,道:“趙昊與你之書,請卿親拆。”</p>
呂蒙哪還有半點力氣,鄭泉幫他把書信拆開,將那張枯黃的蔡侯紙顫顫抖抖地展開,只見上面極其那看的寫着幾個字:</p>
東吳大都督呂蒙你好。</p>
然後就是大段大段的留白。</p>
呂蒙的目光下意識的往下看去,只見下面用拙劣的筆畫勾勒出幾個小人,細細看,居然是一副極其簡陋的春gong。那幅春宮是用後世火柴人的畫法畫就,壓根沒有絲毫的美感,卻在旁邊標註着幾個喪心病狂的文字。</p>
一瞬間,氣氛凝固住了。</p>
孫權見呂蒙臉上各種表情層出不窮,也下意識的往紙上看去,看到那幾個字時,孫權的一張臉幾乎變成了一片絳紫色。</p>
“趙昊小兒……趙昊小兒!”孫權憤怒的仰天咆哮,兩手在空中虛抓,恨不得隔空將趙昊掐死。</p>
這個年代罵人的話真的是非常稀缺。一般來說兩人對噴,也只會針對個人缺點。</p>
比如曹操是黑矮子,劉備是販履兒,司馬懿是女裝大佬,孫權是柯基……</p>
別說大家都是文明人,就算是地痞,也很少用這句在後世翻爛的經典國罵。</p>
特別是在這個忠孝被看的特別重的年代,如此問候一個人的母親,那便是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便是性命不要,也一定要報仇雪恨。</p>
歷史上司馬懿龜縮的時候,諸葛亮給他送了件女裝,他的手下就呼天喊地,求他出戰。</p>
要是諸葛村夫也小嘴抹了蜜,學趙昊一般問候司馬懿的老母,那司馬懿就算再能忍,也肯定會被一羣人口誅筆伐罵到自閉。</p>
呂蒙沉默了幾秒,突然仰頭噴出一口暗黑色的血液,整個人的身體劇烈的抖動着痙攣着,臉上憤怒和痛苦糅雜在一起,疼得他身體彎成了一個弓形。</p>
趙昊匹夫!趙昊匹夫!</p>
若是還有半分力氣在,呂蒙也會狂叫着跳出去跟趙昊單挑。</p>
理智可以不要,如此大的侮辱,堪比後世有人指着你說你打球像坤坤,這你能忍,你也別當什麼大都督了,回家種地還不美滋滋?</p>
可呂蒙已經沒有力氣了。</p>
征戰的歲月一幕幕從自己的眼前晃過,年少的兵書,成年後的刀劍,一一從他的眼前呼嘯飛馳。他突然有一種感覺——也許趙昊是在害怕自己,害怕陸伯言,所以纔會用這些卑劣無恥的手段一點點構陷、折磨兩人。</p>
主公,要信任伯言啊!</p>
呂蒙張大了嘴,像拼命喊出這最後的聲音。</p>
可他一張嘴,喉嚨裏立刻傳來一陣苦澀,全身的生機也在不斷地快速流逝。</p>
黑色的血液噴在孫權的臉上,可孫權卻絲毫沒有躲閃的意思。他知道呂蒙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這個掌握千軍萬馬的一方霸主嚎哭着撲倒呂蒙的身上,咬牙切齒地哽咽道:</p>
“子明,你放心去吧,孤會給你報仇!孤要殺了趙昊!孤要找出泄露你苦心佈局的奸人!”</p>
看着孫權咬牙切齒的樣子,呂蒙的身體又顫抖了幾下,然後慢慢放鬆——卻一直睜大着眼,怎麼也不肯閉上。</p>
鄭泉像闖了大禍一樣呆呆不動,手上的第二張紙拿不住,落在地上。</p>
孫權感覺自己全身的靈魂都被抽空,他顫抖着拿起那張破紙,又用袖子慢慢擦乾眼淚,只見上面歪歪曲曲的字堆在一起,居然是一首詩。</p>
“念!”他把信推給鄭泉。</p>
鄭泉顫顫抖抖地拿起書信,念道:</p>
“何處吹愁角一聲,大江東岸呂蒙營。</p>
天隨流水茫茫去,月共長庚耿耿明。</p>
敵意有圖秋暫息,客魂無定夜還驚。</p>
欲陪釃酒樓船座,借問風潮早晚平。”</p>
“這是誰的詩?”</p>
“趙昊。”鄭泉從這字裏行間感覺到一股難言的蕭索,嘆息道,</p>
“這趙昊,難道真有斷人生死之能,這信……分別是來送呂將軍的啊。”</p>
他這才明白,趙昊確實沒騙他。</p>
他問候了一下呂蒙的父母。</p>
然後,帶走了這個首席戰犯的性命。</p>
之後,孫劉兩家的聯盟,又會翻開新的篇章。。</p>
只是……</p>
用這樣的手段翻開的新篇,真的是一個聯盟該有的樣子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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