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過客匆匆 >第14章 審美疲勞
    人們常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要我說,婚姻至少收容了愛情,不至於讓它無家可歸,成爲孤魂野鬼。其實,婚姻埋葬的又何止“愛情”這一樣東西?

    沈安若對最近的生活有點審美疲勞,每天準時醒來,喫過早餐,乘車上路,上樓開電腦,工作一天,關電腦下樓,然後又是乘車,喫飯……日子過得疲疲軟軟,連聽重金屬音樂的時候都想打哈欠。多半是春天到了,犯春困。

    她正在廚房裏做魚丸湯,工序有點麻煩。本來他們喫飯一向簡單,但只因程少臣早晨隨口說了句突然想念魚丸湯的味道,她就從下班一直忙到現在。她一邊做飯,一邊在心裏鄙視了自己十遍不止,這完全就是討好獻媚,腦子犯抽的節奏啊。結果即將大功告成之時,程少臣來了電話,“晚上有事,不回家吃了。”

    “怎麼不早說,飯都做好了。”

    “反正你自己也要喫飯。早跟你說,你又要胡亂應付。”

    “多謝你這麼關心我。”安若沒給他好氣,啪地掛了電話。明明是忘記了打招呼,還這樣振振有詞,不過是認準了她的口才比不過他。

    程少臣說得對,他不在家喫飯的時候,她通常隨便應付,一碗泡麪或者一份麪包沙拉,晚餐就胡亂打發掉。不過她仍是很氣惱,賭氣喫掉了大半的魚丸,又做了香蕉奶昔喝了兩大杯,把胃塞得滿滿的,大腦漸漸地重新快樂起來。至於程少臣是誰,想了半天才記起。

    第二天起牀時安若朝書房望一眼,見程少臣仍在沉沉睡着,於是自己收拾妥當去上班。他們的房間平時一般不關門。她昨夜睡下時是凌晨兩點,那時他還沒回家。

    花天酒地,墮落得夠可以。安若在心裏不屑地默唸,將書房門替他帶上。結果人已經進了電梯,又覺得不安心,重新出來替他把門鎖了,連上兩道鎖。

    審美疲勞的日子裏,連做愛也變得很敷衍,如同例行公事。不只她,還有他。

    老版電影《乞力馬紮羅的雪》的結尾究竟如何呢?與海明威的原著一樣不?明天記得重看一遍。安若躺在某人的身下分神地想,由着他自己去意興闌珊地玩。啊,糟糕,明早有臨時會議,竟然忘記通知趙副總,等眼下這件事情結束了千萬記得在手機上設個提醒。突然胸口喫痛,被他重重地咬了一口,莫非走神走得太離譜被發現……啊,真是疼,這個渾蛋。安若反手摟住他,指甲用力地抓了他的背,能抓出幾道痕最好,要疼,但不要有傷,這力道該怎麼掌握纔剛剛好?可惜她沒留長指甲。然而接下來再由不得她去思考,因爲被挑釁的人不再對她客氣。

    “關燈,把燈關掉。”她微弱地請求。

    “你不是怕黑?”糾纏中男女的聲音聽起來總是曖昧而破碎。

    “請關掉。”安若伸出胳膊擋住眼睛。燈光何時變得這麼亮,閉着眼睛都覺得刺眼。

    要求始終未被獲准。程少臣拉開她的手臂,用自己的一隻手蓋住她眼睛,很用力,她怎樣扭頭也掙脫不開。他的脣亦用力壓下來,同時還有他的身體。他的動作突然堅決而激烈,她完全掙脫不了,最後只能任他肆意掠奪。

    下回絕對不可以再明目張膽地挑戰他的權威與尊嚴了,真是慘痛的教訓。安若在睡意來臨前虛弱而憤恨地想。

    難得程少臣也起得早。安若在衣物間裏找衣服時,從鏡子中看見一向在本時間段睡得最香的人竟然裸着上身光着腳踱進來了。

    她不聲不響地換好衣服,瞥見程少臣比她更快地穿戴整齊,一副衣冠楚楚的人模狗樣,正在找領帶,見她轉身要走,彷彿隨口一說,語氣卻是肯定式:“晚上到姑姑家喫飯。”

    “晚上公司有事,你自己去吧。”

    “放心,你不會見到江浩洋。”這句話成功地留住了一隻腳已經邁出更衣間的沈安若。

    “敏之回法國了。至於你的那位江學長……首先,他跟敏之的關係其實沒那麼近,朋友而已;其次,他又調職了,你在姑姑家見到他的可能性極小。”

    “他不是才調了職嗎?怎麼又要調?”

    “本市年輕幹部重點培養對象,當然要熟悉各處的情況。xx局副局長,不出意外的話,三兩週內就會任命吧。”

    xx局,正是她的工作要接觸頻繁的上級部門,程少臣恰好很清楚。他今天早晨就是要存心讓她不痛快,此刻想必在心裏暗爽。

    安若不說話,白了程少臣一眼準備再度退場。她又豈會順了他的心願?“沈安若,你幹嗎用這種眼神看我?”程少臣每次做出天真無辜的表情,都是他最欠扁的時候,“學長仕途一帆風順,你應該與有榮焉。”

    “江浩洋就算當了市長又與我何干?總比不上可以一起踏雪尋梅的老同學來得更切實際。你說對不對呢,程先生?”

    她本打算看他臉色微變的樣子,豈料程少臣笑得天真又爛漫,“我的天,都過了一個月了,你現在才提這件事。請問你這是在喫醋嗎,程夫人?”

    “鬼才喫你的醋。”沈安若真的想翻臉了。

    程少臣猶自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還朝她揚着手裏的兩條領帶,“幫忙參考一下,哪一條比較適合去見重要客戶?一個比我媽年輕又比你老的女人。”

    “程先生就算系一根麻繩也是英俊瀟灑、玉樹臨風,你一定要有這樣的自信。”安若冷靜地回答,冷靜地退場,聽到身後程少臣笑不可抑。

    “沈安若,我猜你現在正在想,最好能用一根麻繩快點勒死我。”

    沈安若幾日後便見到了江浩洋,正應了那句俗話:人最怕被唸叨。那時她正奔波於一個項目審批,一向待她友善的某科長直接帶她去見新任主管上司,“你若有疑問可以直接問江副局長,只要他說可以就沒問題了。”

    此刻,沈安若與江浩洋麪對面,隔着一張辦公桌,不過一米的距離。

    “師兄,先恭喜您。”也許是事先被程少臣激了一下的緣故,竟然不怎麼彆扭了,彷彿只是見一個有些敬畏但還算親切的老友。一個多月前,在程少臣的姑姑家,她還覺得如坐鍼氈。又或者如今情勢不同,少了看戲的觀衆,她又準備充分,於是便坦然。時間匆匆流逝,很多東西都會隨之改變。

    “安若,直到今天我們還這麼有緣。”江浩洋的臉上幾乎看不出微笑的弧度,但沈安若知道他在笑,彷彿在跟她講一個笑話。

    “是啊,怎麼會這麼巧?”她也淡淡地笑。

    他起身替她倒水,白開水,冷熱水混合,溫度剛剛好。她從沒對別人說她喝熱水與冷水皆牙痛,喝濃茶則胃痛,但是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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