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過客匆匆 >第16章 貌合神離
    有人用虛張聲勢的權威來支撐自己的幸福,有人用孩子來麻醉自己的幸福。純粹的幸福可遇不可求。

    次日,安若得知部門同事林麗晶因急性腸炎發作而住院,抽了空前去探望。那是全市最好的醫院。林麗晶已無大礙,仍住在急診病房。急診科的副主任醫師是與她有數面之緣的老朋友,特意去打了招呼,寒暄數語後準備告辭,沈安若突然心裏生出一個念頭,“昨晚是否有一位姓秦的急診女病人送到醫院來?”

    “我幫你看一下。”老友翻翻檔案,“哎喲,真的有,秦紫嫣。怎麼,你認識?”

    “一位朋友,剛聽說她出了點事。”

    “她已經轉病房了,在x號樓x層x號。”

    “要緊嗎?”

    “已經沒有大礙了,登記病因是藥物中毒。”

    “謝謝你。”

    安若一時衝動地去買了大捧的紫羅蘭,淡紫的花束,彷彿籠着一層輕霧,就像那個女子。她一路躑躅猶豫,疑心自己在做蠢事。來到病房門口,門上有透明玻璃,隱隱看到牀上躺了人,牀邊有看護。她頓時失了勇氣,將花束輕輕放在門口,轉身要離去,門卻突然被推開。

    “您是秦小姐的朋友嗎?”看護是一位和氣的大嫂。

    “對,不過我不想打擾到她休息。請您幫我把花拿進去。”沈安若輕聲說。

    “孫姐,是否有人來了?”室內傳出很輕弱的聲音。

    沈安若進去時,心中那份“我好愚蠢”的荒謬感更強烈了幾分,但臉上仍掛着適宜的笑。

    “啊,是你。我正在想,還有誰會來看我?”秦紫嫣面色蒼白,精神尚好,見到她,有稍許的驚訝,但很快露出友善的笑意。

    “我來探望同事,在醫生辦公室見到你的名字,順便看一下。”安若解釋。

    “真漂亮的花,你怎麼知道我喜歡紫羅蘭?”

    “只是覺得與你的名字很相稱。你好點了嗎?”

    “其實沒有什麼,我一直習慣喫雙份的安眠藥,可是昨晚喝了很多酒,忘記自己已經喫過,又吃了一遍,後來覺得難受,就自己打電話叫救護車了。很糗吧?”

    “我也曾有不小心多吃了藥的時候。”安若笑一笑,“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她起身告別。

    “安若……不介意我這樣叫你吧?”在她準備開房門的時候,秦紫嫣突然開口。安若回頭。

    “我跟少臣,是很多年的同學。”

    “我知道。”

    “在這座城市裏,我沒有幾個熟識的朋友,所以……”

    “我明白。你好好休養。”

    沈安若最近有點煩。公司裏有些沒營養招人煩的糨糊事波及了她,而她手裏的工作正陷入瓶頸,偏偏林麗晶手術未痊癒,連叢越越都出事了。部門裏突然少兩人,且臨時工作一件件扔過來,大家捉襟見肘,苦不堪言,天天加班。晚上安若請大家喫夜宵,一向喫苦耐勞的小劉都忍不住牢騷滿腹:“安若姐,領導們明明知道我們現在的情況,卻絲毫不體諒。你得學會抗議和拒絕呀。”

    一直不服她總愛找麻煩的蔡一祥那天多喝了幾杯後,也拍拍她的肩,大着舌頭說:“安若,我送你一句話,會哭的孩子纔有糖喫。”大概那天等在門口簽字的蔡一祥恰好聽到了她在錢副總屋內挨訓的內容。她突然感激,原來再面目可憎之人也都有可愛之處。

    公司最近要出大事,領導們人人神經質,但職員們一無所知,她夾在中間難做人,只好端了盛滿啤酒的大杯子笑着矇混過關,“真是對不住大家,你們就多擔待些,多宰我幾頓飯出出氣吧。”

    那日公司裏一位熟識客戶拉了她閒聊,神神道道地說他發現了某種很神祕的現象:如果近日你身邊發生過什麼不正常的事,那麼它就會奇怪地重複發生。安若一笑置之,結果當天晚上就接到了叢越越的電話,那傻孩子要爲情自殺。

    安若趕到現場,講得口乾舌燥,終於在保安的協助下,在警察和新聞媒體到場前把她勸了下來。叢越越撲進沈安若懷裏,一把鼻涕一把淚,順便毀掉了安若才穿了一次的衣服。

    沈安若頭痛整晚,憶及年少往事。她曾經的好友大二時爲了前男友從二十層樓跳下。她以爲這男人的一生已毀,可事實上人家如今事業有成,家庭美滿,苦的只是好友的家人,母親次年隨她而去,父親如今孤苦無依。而眼下情景不只讓她回憶起她的糾心往事,也觸碰了她近期的某處心結。

    安若替叢越越請了假,將她安置在自己離公司很近的那間單身公寓裏,兩日後陪她去做了手術,替她請了臨時保姆,因爲叢越越在本市沒有親人,而宿舍里人多嘴雜。

    “對不起,安若姐。”沈安若正查看煲鍋裏的雞湯,聽到叢越越小聲地說,“你最近已經很煩,我還給你添亂。”

    “你沒對不起我,你只是對不起你自己。”安若幾乎沒有力氣再教訓她,“叢越越,你活着是爲了自己,而不是爲了一個男人。你如果不自我珍惜,沒人會珍惜你。”

    週末,沈安若終於甩脫了工作,躺在閣樓的木地板上聽音樂。他們住頂樓,複式之上仍有一層,斜屋頂,採光很好。程少臣幾乎不上來,所以這裏是她一個人的地盤。這兒其實也有一樣東西屬於程少臣,一架三角鋼琴,本該陳設在客廳,但他堅持扔到這裏,安若也從未見他碰過。

    她從地上爬起來,掀了鋼琴蓋子,先胡亂敲了一氣,後來便斷斷續續地敲出完整旋律來。少年時學過電子琴也學過古箏,樂理大致都相通,但是心也浮氣也躁,存了心地把曲調弄得支離破碎。她折磨夠了那架鋼琴,感到手指又僵又疼,正準備下樓去,卻見程少臣正倚在樓梯口,輕輕地拍了拍手,“還不錯,爲什麼不繼續?”

    “我怎敢在你面前班門弄斧?”剛纔明明他不在家。如果知道他在,她一定不會去作踐那架鋼琴的。

    “你最近心情不好嗎?彈得那麼狂躁。”

    “嗯,工作不順心,被領導找碴。”

    “竟然給你氣受?!不如炒他們的魷魚吧。”

    沈安若啞然失笑,“全公司的人都受得了,怎麼就我受不了?我又不是溫室小花。”

    “他們不得不受着,是爲了第二天的飯錢。至於你,沈安若,你在那兒忍氣吞聲是爲了什麼?”

    又來了,沈安若頭大。前一陣子她加班,回家累得不想跟他說話,程少臣就建議她辭職,她沒理他,於是他嘲笑她把工作情緒帶回家是最愚蠢的行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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