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駕的易思妍沉吟片刻，回答說：“先生今晚應該是做了兩件事，以勢壓人和殺雞儆猴，既達到了讓鄭通運讓出幫主之位的目的，又成功在季德耀和榮力行心中埋下恐懼的種子，您將手中所掌握的優勢發揮到了極致，沒有浪費一分一毫。”
“嗯。”蕭晉閉上眼靠住椅背，又問：“還有呢？”
“還有？”易思妍有些訝異，蹙眉思索良久，忽然眼睛一亮，脫口道：“您最後出爾反爾堅持將筷子插進鄭通運的傷口，並不是在耍弄他！”
“不錯！你這些天的長進確實不少，先生很是欣慰啊！”蕭晉微笑着點點頭，可話鋒一轉，又嚴肅道：“不過，出爾反爾是幾個意思？之前我有向鄭通運承諾一定不插他嗎？站在對手的角度看問題沒有錯，但走不出來就不對了，而且還對先生用不敬之語，該罰！回去後抄寫《五輪書》三遍。”
易思妍抿抿脣，低頭：“是，先生。”
“嗯，現在告訴我，你認爲我堅持捅鄭通運的目的是什麼？”
“我想……先生應該是在人爲的製造隱患。”易思妍斟酌着說道，“您不需要鄭通運的友誼，更用不着一個年老失敗者的臣服，要將他身上所能獲得的利益最大化，榨乾他的最後一點利用價值，只有激起他的仇恨。
因爲，一位無論實力還是手段都遠不如您的仇恨者，根本不可能給您製造出多麼棘手的麻煩，反而還會爲您創造許多出手的正當理由。不管鄭通運接下來會搞什麼鬼，您都可以名正言順的繼續插手或打壓夷州江湖，而且還可以趁勢挑起三大幫派的矛盾和爭端，讓他們鷸蚌相爭，我們坐收漁翁之利。”
“很好！”蕭晉終於睜開了眼睛，“能這麼快就想到這一點，說明你已經開始學會用正確的思維方式來思考問題了。記住，不管是解決麻煩，還是與人相鬥；是要達成什麼目的，還是得到什麼東西，辦法總是因人因事而異的，不可能一成不變，所以，你跟在我身邊學習的從來都不是如何去做，而是如何去想。
總結成一句話就是：宏觀看待問題，微觀解決問題，二者穿插結合，缺一不可；跟太祖那句戰略戰術的名言異曲同工。只要你將這種思維方式變成本能，那就等於完全掌握了學習的方法，以後即便不跟着我，依然可以從經驗中獲取足夠的知識。恭喜你小樹墩兒，雖然你距離一名合格的領袖還差得遠，但已經算是摸到了最關鍵的那個門檻，登堂入室指日可待！”
易思妍愣住，好一會兒才轉回身望着前方說了聲“謝謝先生”，口氣似乎並不如何興奮。
“唉……”這時，蕭晉身旁忽然響起一聲嘆息，他轉過臉，就見張君怡目光復雜的看着他，問：“爲達目的，不擇手段。蕭晉，你的心中就沒有‘仁義道德’這四個字嗎？”
“你這是歪理！”張君怡大聲反駁，“如果邪惡無法被正義消滅的話，那些被判刑坐牢的人，豈不是都沒有改過自新的可能了？”
“擡槓就沒意思了吧？！能夠在牢中改過自新的，大部分都是因爲犯錯入獄的，而那些因爲作惡入獄的傢伙，邪惡之念已經深入他們的骨髓，想讓他們改過自新，比登天都難。不信你去研究一下世界各國對連環殺人犯和強姦犯的心理評估，看看那些人出獄後會再次犯罪的概率有多大，十個裏面要是能有三個做到懺悔自己的罪孽並放下屠刀立地成聖，那老子今晚就開始喫齋唸佛，一輩子不殺生！”
張君怡啞口無言，因爲她還真看過相關的研究報道，按照蕭晉對罪犯“錯”與“惡”的區分，那些邪惡之人基本上全都心理有問題，也就是所謂的邪惡之念已經深入骨髓，而且不單單是連環殺人犯跟強姦犯，像毒販、政客和戰爭犯這種習慣了通過殘害他人爲自己牟利的人，出獄後再次犯罪的可能性也極大。
當然，蕭晉的想法是有些極端且不人道的，可這就是他的世界觀，用正義的心去以惡制惡，就像他深知人性的卑劣但依然熱愛人類一樣。
良久，張君怡再次嘆息一聲，望着車窗外幽幽地說：“你終究只是你，你能夠在以惡制惡的過程中保持心境清明的正義感，不代表別人也可以，甚至很可能世間僅你一人而已，惡魔的果實太美味了，以惡制惡的最終結果往往會是世界上又多出一個惡人。”
說到這兒，她轉回頭看看副駕駛的椅背，然後用懇求語氣接着道：“蕭晉，我不能用我的道德觀去綁架你的所思所想，但我希望你不要把這套理論再灌輸給他人。你要明白你只是一個特例，就像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能同時擁有十幾個女人還可以讓她們和平相處一樣。獨一無二，這四個字就代表着絕對無法被複制。”
蕭晉聞言沉默，半晌後輕笑一聲，說：“這纔對嘛！我不是多麼固執倔強的人，尤其在美女面前一向沒什麼原則，以後再想勸我什麼，記得還用剛剛的那種語氣，大家像朋友一樣和和氣氣的多好。我答應你，從現在開始，我的那套理論就算家學了，以後只有我們老蕭家的孩子才能接觸。這樣行不行，我親愛的姑姑？”
張君怡心中一塊大石瞬間落了地，只覺每一個毛孔裏都散發着說不出的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