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冷。
刺骨的冷,有着讓人精神振奮,神智清醒的奇效。
尤其當看到沈嶽背對着雪亮的燈光,大踏步的走過來後,陳琳猛地翻身……她無法坐起來。
有三道繩索,把她捆在了枯枝上。
繩索雖然捆住了陳琳的嬌軀,卻無法再像那些屍蟲那樣,也束縛她的思想,讓她在聽到宋中的話後,驀然明白沈嶽這是走向哪兒了。
他,在走向死亡。
她深愛着的男人啊,明知道趕來的路上,已經佈下了致命的陷阱,卻依舊大踏步的走了過來。
沈嶽不過來,或者從別的方向過來,即便殺了宋中,陳琳也死定了。
他按照宋中的意願走過來,陳琳會活下去,可他卻會死。
淚水忽地涌上了陳琳的雙眸,她拼命的張大嘴,使出全身的力氣,悽慘的尖叫:“沈嶽,別過來,別過來!”
她能喊出聲。
她喊出的聲音,能順着刺骨的冷風,清晰傳到沈嶽的耳朵裏。
他卻沒有停下。
快步走來的腳步,都不曾有絲毫的僵滯。
陳琳掙扎着,就像一條被釣上岸的魚那樣,拼命的掙扎,哭泣,嘶聲:“沈嶽,我求求你,不要過來。不要……我、我不值得你這樣做。你能來,就已經足夠我無悔的離開這個世界。”
沈嶽的聲音,清晰的傳來:“你要保證她活下去。”
宋中不需要太費力,就能讓聲音順着冷風傳出很遠:“你雖然很蠢,但我可以保證,你死後,她會活下去。”
“滾,滾!你滾啊,沈嶽,你滾……你走,走啊。嗚,嗚嗚!”
陳琳的哭聲,在星光下越發的淒厲,嗓子好像都要撕破。
沈嶽終於停住了腳步,在距離小島還有三十米的時候。
這個距離,遠遠不夠他拿出黑刺,拼力甩過去,刺死宋中。
而且,宋中也相當狡猾,站位的致命部位,和背後的陳琳重疊。
也就是說,沈嶽就算手裏有槍,只要他能及時躲閃,陳琳就會中彈。
三十米的距離,已經夠騰起半米高的火焰照過去,讓被捆在枯枝最上層的陳琳,隱隱看清他的臉。
他額頭上的汗水。
看到沈嶽停住腳步後,陳琳狂喜,隨即尖叫:“沈嶽,快走,快……”
她還沒說出第二個“走”,沈嶽就不見了。
就好像,他忽然就從陳琳的世界裏消失。
陳琳的叫聲,嘎然而止。
還有她的思想,甚至心跳,和呼吸。
沈嶽當然不是忽然消失,是他腳下的冰面斷裂,迅速沉進了湖裏。
那個距離的湖水,深達三米多,宋中在用某種化冰劑化冰時,就已經用竹竿試探過了。
別說是沈嶽怕水,不會游泳了,就算游泳健將在這種天氣下落水,又能支撐幾分鐘?
宋中死死盯着那個塌陷,又迅速結冰的冰窟窿,足足十分鐘後,才輕輕嘆了口氣。
篝火始終在燃燒,卻始終沒有對陳琳形成威脅,因爲沈嶽沒有暴起撲過來,宋中也沒用繩子扯走阻擋火焰的防火石棉布。
從宋中殺人時的心態來看,他做這種事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宋中就是這批人中的一個。
每次眼睜睜看着一條生命死亡,他都會莫名的興奮。
但這次,宋中卻沒那種感覺,反而有了莫名的惆悵。
不是因爲沈嶽太好殺了,也不是因爲他爲了女人自動去死的愚蠢,而是……什麼呢?
宋中不知道。
他希望,能從陳琳身上找到答案。
於是,宋中回頭看向了陳琳。
陳琳沒給他答案。
她沒有昏過去,始終瞪大眼,張着嘴,呆呆望着沈嶽消失的地方,就像一尊橫臥着的美女雕塑。
雕塑,是無法給宋中答案的。
宋中擡腳,接連猛踢起來。
燃燒的枯枝,呼嘯着飛向遠處。
有許多落在了冰面上,依舊在燃燒。
宋中拿出了一把短匕,踩着枯枝走到了陳琳面前。
陳琳的眸子,這才微微轉動了下,看着他,夢囈般的說:“我的男人,死了。”
“是的。他應該是死了。”
宋中如實回答:“他落水已經十多分鐘了。這兒的冰層厚度有三十釐米左右,他就算精通水性,本事再大,也無法在水下破冰而出。現在,冰面已經重新結冰,隔絕了空氣。”
陳琳又問:“他爲了救我,死的。”
“是的。”
“這證明,他很在意我。”
“是愛你。”
想了想,宋中再次如實回答:“他愛你,愛過他自己。”
陳琳忽然笑了,語氣也溫柔了起來:“你知道,我在認識他之前,是做什麼的嗎?”
宋中也笑了下:“你已經說過了。你在男人的眼中,你就是他們的玩物。”
陳琳的眸光,忽然有色彩在流動。
整個黑世界,都隨着她的眸光流動,變的嫵媚起來。
宋中嘴角,浮上了譏諷:“怎麼,你這是怕我殺你,想用美色來和我做交易?”
陳琳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問:“如果你是沈嶽,你會爲了一個玩物,明知必死,也去死嗎?”
宋中嘴角的譏諷之色更濃:“當然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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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陳琳打斷他的話:“沈嶽會。”
宋中嘴角的譏諷之色,立即凝固。
鐵一般的事實,證明陳琳沒有說錯,沈嶽確實爲了她,死了。
陳琳輕聲說:“這也證明,我男人,從來都沒把我當玩物。而是,把我當做他心愛的女人。甘心,用他的生命,來保護我。”
她深吸一口氣,看着夜空,忽然嬌笑起來:“哈,哈哈。以前,我無比痛恨我是個女人。可現在我才知道,原來做個女人,是如此的幸福!”
說出最後一個字時,陳琳猛地伸出舌頭,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咬了下去。
她的男人,已經爲了救她死了。
那麼,她就再也沒有了活下去的必要。
那是她的男人啊。
她的男人已經去了那個世界,她卻不去,那還算是他的女人麼?
她不想死在宋中手中。
她希望,她用親自結束自己生命的行爲,來證明,她並沒有愧對她男人對她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