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副駕駛上的,是一個身穿明月藍老式襯衣,黑褲子,黑色平低方口布鞋的老嫗,盛夏六月,田地裏的玉米已經半人高了,知了都熱的不住的叫,她頭上還圍着一塊藍花頭巾(最老式的那種,上世紀七八十年代農村婦女經常用來裹頭)。
老嫗的牙齒幾乎都掉光了,臉上的皺紋幾乎遮掩了她的模樣,稀稀疏疏的眉毛全白了,癟着的嘴巴偶爾動一下,也看不到一顆牙齒,那雙老眼也混濁的要命。
更讓佷多現代都市女郎反胃的是,老嫗佈滿老人斑的皮膚還發烏,渾身散發着一股子‘老氣’。
所謂的老氣,就是指老年人因爲年齡過大,疏於洗澡,勤換衣服等,身上就會散發出一股子尿臭味。
這個老嫗,說的難聽點,就像死了三十年不腐爛又從棺材裏爬出來的那樣,別說是和她這樣近距離相處了,就是遠遠看她一眼,恐怕都會噁心半天的。
但身穿名牌,渾身散發着一種若有若無香氣的高飛,卻對這個老嫗沒有絲毫的嫌棄,甚至是無比的尊敬。
尊敬不是尊重。
尊重是敬重的意思居多,尊敬則是多了一些親切。
高飛對老嫗就是尊敬,每當車子過一個坑時,他都會及時減速慢行,偶爾側臉看向她時,眼裏是帶着暖洋洋的愛意--就像出嫁三十年的女兒,看老母親那樣。
這個老嫗,就是上官風鈴。
四十多年之前,祁連山下上官風鈴,那是西域一帶無雙的美女。
傳說她的聲音像銀鈴,唱起歌來時,甚至連百靈鳥都忘記了飛行,會落在她的肩頭,癡癡的聽到歌聲消失。
你說,她會美到何種地步吧!
可就是這樣一個曾經美麗無雙的美女,現在卻成了一個讓人看一眼就反胃的老嫗,由此可見世間最惡毒的東西不是毒藥,而是歲月。
歲月如刀,紅了果子綠了芭蕉,也把上官風鈴變成了一個老嫗。
上官風鈴側臉看着道路外面的玉米地,混濁的老眼微微眯縫着,乾癟的嘴巴不時的動一下,吐出兩個模糊的音節。
高飛能聽懂。
她說的這兩個字,是盛世。
盛世。
也唯有在盛世,纔會有這一望無際的農田,纔會有遠處村落的炊煙,纔會有在路邊到揹着雙手沿着低頭散步的老頭,老頭後面那條老狗,纔會喫的胖胖的,走路都一步三搖,沒有精神。
高飛嘴角的笑意,卻慢慢的收斂。
他不喜歡聽到‘盛世’這兩個字。
如果必須聽到的話,他只希望那是在他有可能創建的國度中。
不過,高飛卻沒有說什麼,只是更小心的開着車。
車子慢慢的駛進了方家村。
村內不是水泥路,是土道,每逢下雨天就會踩一腳泥,倒是沒有太大的坑窪。
街道也很凌亂,七拐八拐的,會跑過一羣扭着屁股的鴨子,後面跟着幾個拖着鼻涕的小孩子,手舉着水槍,嘴裏發出開槍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