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眸頷首快步進了屋子,上前向衛簡懷和父親見禮。
這時衛簡懷纔看清,和幾個月前相比, 小丫頭又拔高了些, 胸前的豐盈呼之欲出, 身段愈發玲瓏有致, 儼然已經是一個難得一見的美人了。
今日她穿了一身雪青色刺繡錦緞交領小襖,外面的大氅已經脫去了,腰間墜了一塊大大的蟠龍玉佩,露出了金色的穗子, 正是衛簡懷賞她的那一塊。
上回當面還推三阻四的,今兒就已經戴上了。
果然,小丫頭就是個口是心非的。
衛簡懷的嘴角勾了勾, 擡手指了指玉佩:“瞧這不是挺般配的?”
韓寶葭心中暗自慶幸,一開始柳氏過來叫她時,她便覺得衛簡懷這次來得有些古怪,臨出門前翻出了這塊玉佩戴上了,省得到時候被他拿了個錯處。
“陛下賞的, 自然是最好的, 以前是捨不得戴, 以後自然要日日戴着。”她恭維道。
小嘴兒挺甜的,聽了舒心。
以後擇機多賞點好的給她吧。
衛簡懷心中暗忖着,見她一直垂首拘謹着, 不免心裏有些惻然,到底是個膽小的丫頭,到現在還不敢光明正大地看他。
“擡起頭來。”他威嚴地道。
韓寶葭不得不仰起臉來,目光卻依然看着低處,衛簡懷正好瞧見她那濃而密的睫毛卷曲着,微微顫動。
巴掌大的臉龐上五官精緻秀美,皮膚白皙紅潤,微微透着一層薄光,甚至能看到那細微的茸毛,嬌嫩無比。
衛簡懷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最後纔將目光定在了她的額角,那日被石榴砸中的痕跡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
“長公主一直很惦記你,聽說朕要來武寧侯府,便託我來瞧瞧你的傷。”衛簡懷把事前編好的藉口抖落了出來。
一旁的葉齊宏這才恍然大悟,剛纔聽聞衛簡懷要見韓寶葭時吊起來的心這才落了地:“多謝陛下和長公主掛懷,那傷早就好了,不礙事。”
衛簡懷手握着書卷四下看看,索性便走到了桌案旁盤腿坐了下來:“左右無事,朕便在這裏看會兒書,四表舅自己去忙就是,哦對了,取些和謝三郎一起喝過的酒來,朕想嘗一嘗。”
葉齊宏應了一聲,正要和韓寶葭一起離開,衛簡懷又道:“寶葭便留在這裏吧,替朕磨墨。”
葉齊宏愣了一下,連忙道:“寶葭不懂事,怕衝撞了陛下,不如……”
衛簡懷沉下臉來,擡眸看了葉齊宏一眼:“怎麼,四表舅這是怕朕欺負你女兒不成?”
“這……”葉齊宏有些遲疑,畢竟韓寶葭已經快要十四了,孤身一人留在這裏,衛簡懷又是個喜怒難測的君王,誰能知道會出什麼意外?
這樣僵持着,葉齊宏能有什麼好果子喫?只怕衛簡懷一生氣便要拖人去打板子了。
韓寶葭心中無奈,只好悄然拽了一下葉齊宏的衣袖,小聲道:“爹,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葉齊宏只好叮囑了幾句,退出了書房。
室內一下子悄寂了起來,韓寶葭在桌案旁跪了下來,專心致志地開始研墨。
一股淺淺的墨香隨着墨錠的滑動漫了出來,一截白皙的手腕在墨色的襯托下顯得愈加嬌嫩,從衛簡懷的角度,剛好可以看到韓寶葭頭頂的發旋,那烏黑柔亮的秀髮被盤成了垂鬟分肖髻,柔順地垂在了脖頸上,隨着她的動作,有幾綹髮絲調皮鑽了出來,黏在了她的臉頰。
溫熱的肌膚相觸,韓寶葭的手一顫,幾點墨汁濺了出來,她慌忙伏在了地上:“陛下恕罪。”
那雙皓腕上沾了墨點,襯得手腕愈發弧線優美、嬌嫩異常,衛簡懷盯着看了片刻,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這個小丫頭除了一雙眼睛,周身上下倒也還不乏可圈可點之處。
“無妨,起來吧,”他淡淡地道,“這墨倒是磨得不錯。”
韓寶葭一凜,連忙解釋道:“祖母憐我自小未讀過書,入府後便遣了先生日夜教我。”
“你緊張什麼?”衛簡懷有些好笑,“朕又不會笑話你,讀書多也未必能是個明白人,坐下來說說話吧。”
說話?
以她現在的身份,能和天子說什麼話?
韓寶葭乖乖在旁邊跪坐了下來,心中略有些打鼓,忍不住窺視了衛簡懷一眼,四目相對,她愣了愣神,慌忙避開視線,胡亂找了一個話題:“今兒小年夜,陛下怎麼來了?”
“小年夜,”衛簡懷重複了一句,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宮裏冷冷清清的,和平常沒什麼兩樣。”
韓寶葭心裏彷彿被什麼戳了一下,神情複雜地擡起眼來。
“你這樣看着朕做什麼?”衛簡懷有些好笑,“難不成你是在可憐朕嗎?”
“不不不,”韓寶葭連忙道,“陛下若是覺得冷清,可以宣安王殿下入宮,聽說安王殿下有幾個小公子,想必熱鬧得很,還有長公主殿下也在宮裏,陛下多和長公主親近親近,也就不會冷清了。”
衛簡懷不置可否:“你倒是想的周全。”
“其實還有一個更好的法子,”韓寶葭凝視着他,小心翼翼地道,“陛下可以……早些……充盈後宮,早日有了皇子公主,想必來年過年便會熱鬧非凡……”
若是旁的人說這句話,衛簡懷可能立刻就沉下臉來了,不過,此刻他卻並沒有發火,而是往後靠了靠,饒有興味地問:“你爲何如此操心朕的後宮?”
韓寶葭被問得噎了一下,勉強
找出個理由:“陛下乃北周之主,若是一直形隻影單,自然是百姓之憂。”
此時此刻,韓寶葭看過來的眼神澄澈,充滿了發自內心的關切和憂心。
這麼些年來,衛簡懷身邊來來去去圍繞過很多人,他們有的仇恨刻骨、有的心懷叵測、有的崇敬欽佩、還有的愛慕渴望……然而這樣真心關切的眼神卻只有寥寥數人,其中一個生死未卜,另一個還遠在天涯。
這小丫頭看起來倒是真心喜歡他的。
可惜,出身委實有些低,要不然倒也不是不可以收入宮中。
衛簡懷腦中忽然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這個念頭有些突兀,連他自己都吃了一驚。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深悔自己方纔失言而如坐鍼氈的韓寶葭簡直像是聽到了救星,精神陡然一振,直起了身子:“陛下,我爹取酒來了,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