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驟然一見, 衛簡懷只覺得胸口被猛撞了一下:那個素來睿智冷靜的謝雋春,眼裏永遠都閃動着謀算的光芒, 怎麼會這樣可憐兮兮地瞧着他?讓人有種……忍不住想要抱入懷中好生撫慰的錯覺。
他猝然避開那雙眸子, 定了定神,看向了石榴樹下的蘇筱:“怎麼回事?”
底下的人都跪在地上見禮,衛簡懷沒說起, 葉慕興和葉雲蓁也只能暗自着急, 頻頻地看向韓寶葭,憂心無比。
蘇筱沒想到會剛剛撞上衛簡懷, 正在心中哀嘆太過倒黴, 一聽衛簡懷的問話, 立刻嘟着嘴辯解道:“陛下,我請她喫石榴, 她沒接到反倒砸到頭了,真是沒有福氣。”
身旁的侍女連連磕頭請罪:“是奴婢的錯,一時錯手傷了韓姑娘。”
衛簡懷淡淡地道:“送個石榴也能砸到人,去領五個板子長長記性。”
侍女的臉刷地一下白了, 哆嗦着伏在了地上。蘇筱也愣住了,這麼多世家子弟都在,她只不過弄了個小小的惡作劇,居然要打她侍女的板子,這不是當衆打她的臉嗎?
“陛下, 又不是故意的,再說了,我也是一片好意,你爲什麼要打我侍女的板子?”她不服氣地道。
衛簡懷只是定定地看着蘇筱,一語不發。
蘇筱被他看得心慌意亂,立刻慫了:“打就打……不過打輕點成嗎……以後她會小心的……”
“知道小心就好,”衛簡懷的嘴角勾了勾,不再理她,淡淡地道,“大家都起來吧,今日便宴,大家無須拘束。”
大夥兒這才鬆了一口氣,紛紛起來,葉雲蓁急急地跑了過來,焦急地問:“寶葭你怎麼樣?天哪……鼓了這麼大一個包!”
葉慕興和葉慕彥也過來了,葉慕興的臉都青了,出門前他還信誓旦旦地會照顧好妹妹,結果來了這麼一下,這讓他回去怎麼和叔叔嬸嬸交代?
“沒事……”韓寶葭在葉雲蓁的攙扶下站了起來,胸口悸悶的感覺已經消失了,就是腦袋上的包一碰就疼,更讓她頭疼的是,衛簡懷看她的目光,帶着興味。
她不着痕跡地挪動着步子,想要離衛簡懷遠一點:“七姐,我想去那邊歇一歇……”
“過來,”衛簡懷忽然開口,“朕讓人替你消消腫。”
“不用……”韓寶葭慌忙拒絕
“李德,把這位……韓姑娘帶過來。”他扔下一句話就往廳裏走去。
胳膊自然擰不過大腿,跟在衛簡懷身後的李德一使眼色,一個小內侍便上前將韓寶葭扶入了側殿。
此時正值秋老虎肆虐之際,宮內備有冰塊,衛簡懷命人取了過來,用布包着,敷在了韓寶葭的額頭。冰塊的涼意夾着着痛感,韓寶葭本能地躲了兩下。
“聽話,好好敷着,”衛簡懷懶洋洋地靠在太師椅上,饒有興味地看着韓寶葭,“再躲,我就讓筱筱來按着你。”
李德也在一旁笑吟吟地道:“韓姑娘,陛下這是爲你好,要不然只怕這包要腫得不成樣,你爹孃看了得心疼。”
李德是大內總管,是從前小殿下宮中貼身伺候的宮人,對衛簡懷忠心耿耿,當年衛簡懷回宮後急需用人,謝雋春千挑百選,將他定爲內官人選之一,李德也不負所托,能幹謹慎,將內宮治理得井井有條。
她低着頭,從衛簡懷的角度,只看到瞭如雲的秀髮披散了下來,一段白皙如玉的脖頸隱在其中。
幾個月未見,這小丫頭拔高了不少,都快到他的肩膀了,身段也越發凹凸有致,胸前有些鼓鼓囊囊了起來,倒是有點女子的柔媚了。
衛簡懷忽然來了逗弄的興致,開口問道:“喜歡喫石榴?”
“是。”韓寶葭權衡了一下,覺得回答一個字比兩個字安全些。
“取兩個上來讓韓姑娘嚐嚐。”衛簡懷吩咐道。
小內侍很快就託着盤子進來了,韓寶葭心裏叫苦不迭,輕聲地表示惶恐:“多謝陛下賞賜,不過,喫石榴容易殿前失儀,能否請陛下允我出去享用?”
“朕賜你無罪,失儀也無妨,朕喜歡看。”衛簡懷慢條斯理地道。
韓寶葭定了定神,既來之則安之,她不相信衛簡懷能從這幅皮囊中看出什麼破綻,再說了,就算她真的是謝雋春也沒什麼好怕的,上輩子,她的確因爲一時疏忽導致衛簡懷被奸人所害流落異國,可到了後來爲衛簡懷殫精竭慮了多年,扶他一步步登上帝位,所有欠他的也都已經還清了。
她取了旁邊的小銀刀,切開了石榴前部的蓋頭,又在石榴上按照內裏的紋路割了幾道,把石榴皮扒開,紅豔豔的果肉飽滿晶亮,十分誘人。
抓了一把放進嘴裏,酸酸甜甜的,味道很不錯。韓寶葭抿着脣吸吮了片刻,將石榴籽吐在了盤子裏,如此重複嚐了幾口,眼看着小半個快沒了,便趁機懇求:“陛下賞賜的石榴真好喫,我捨不得都喫完,想要帶出去給我的姐妹們喫,可以嗎?”
這嘴可真甜,說出來的話也挺像模像樣的。
“不可以。”衛簡懷乾淨利落地拒絕。
韓寶葭愕然盯着衛簡懷看了片刻,咬了咬脣,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索性便破罐子破摔,又扒開了一塊,把石榴瓤都弄出來放在了一起,小心翼翼地遞了過去:“陛下,你也嚐嚐,多子多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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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這小模樣越發有趣了,那雙桃花眼彎彎,瞟過來的眼神嬌怯怯的,想看卻又不敢多看,一觸即走,彷彿一根鵝毛,輕悄悄地從臉頰上掠過。
衛簡懷甚是愉悅,便紆尊降貴在那撥弄了兩下,挑了幾顆放進嘴裏,沒砸吧出什麼味來便剩下了一顆子兒。
這有什麼好喫的?
他嫌棄地推開了盤子。
“你小小年紀,居然也知道多子多福?”他隨口問道。
“我快十四了,陛下也就比我大了四歲吧?”韓寶葭應了一句。
“嗯?”衛簡懷挑了挑眉,“朕的事情,你怎麼知道的?”
韓寶葭咬了一下舌頭,暗悔失言,連忙挽回道:“陛下雄才偉略,事蹟早就傳遍了大江南北,我平日裏最喜歡聽人說陛下的事情,聽得多了便記住了。”
衛簡懷聽得心中慰貼,笑着道:“那你還有什麼想知道的,不如親口來問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