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老夫人雖然沒說什麼,可心裏卻難免對此事頗有齟齬,她的丈夫提起這個幺弟也時常長吁短嘆。
現在難得葉齊宏再次成家有了寄託, 柳氏打心眼裏替小叔高興, 愛屋及烏,也難免對小叔的繼女偏疼了一些。
葉雲蓁也是個懂事的,被母親這麼一說,也就收了那絲不痛快,親自去了蘭亭苑。
時候還早, 伺候的丫鬟早就把東西收拾好了, 韓寶葭卻還拽着杏兒在學編蚱蜢, 葉雲蓁一進院子, 便看見地上滿是亂七八糟的綠葉,韓寶葭歪着腦袋小手不停地穿插、摺疊着,眼看着一隻螞蚱就成型了。
“四姑娘。”杏兒一見葉雲蓁,慌忙站了起來, 踢了踢腳下的草。
韓寶葭興沖沖地朝着葉雲蓁搖了搖手裏的蚱蜢:“七姐姐,看我編的,好看吧?”
“快去洗洗手,”葉雲蓁無奈地笑了笑,“今兒要去汀水閣呢,小心遲了。”
“是。”韓寶葭脆脆地應了一聲,收拾乾淨了,一把抓過自己編的蚱蜢,和收拾的學具放在了一起,起身和葉雲蓁一起出了門。
葉雲蓁覺得眼皮跳了跳,忍不住叮囑:“這東西可不能在汀蘭閣玩,被先生瞧見了要打板子的。”
“我不玩,”韓寶葭解釋道,“雲秀說喜歡這蚱蜢,我編一個送給她。”
葉雲蓁放下心來,兩姐妹一起出了門。
走到半路,在岔道口碰上了葉雲茗和葉雲秀兩姐妹,葉雲秀生性活潑,年紀又是最小,瞧見這隻蚱蜢喜歡得不得了,左看右看:“十姐,這怎麼編得跟真的一樣啊,我也要學。”
葉雲茗在一旁眉頭輕蹙,不高興地道:“你離我遠一些,別把這毛茸茸的蹭到我衣衫上了。”
葉雲秀舉着蚱蜢衝着她吐了吐舌頭。
“這都是些不上臺面的小玩意,玩一會兒便扔了吧。”韓寶葭也不以爲意,隨口說了一句。
“知道上不了檯面怎麼還拿來玩?”一個聲音冷冷地響了起來,“雲秀,還給人家,不可隨隨便便拿人東西。”
葉雲秀一聽,頓時噤若寒蟬,乖乖地把蚱蜢遞給了韓寶葭,囁嚅着道:“十姐,還給你。”
韓寶葭轉身一看,只見葉慕彥和葉慕興正從前面轉角處走來,說話的正是葉慕彥,三房嫡子,在武安侯府的孫輩中排行第六。
也不知怎麼,這葉慕彥好像天生和韓寶葭八字犯衝,看上去眼高於頂傲氣得很,別說那日在老夫人的房裏對韓寶葭愛理不理,偶爾在庭院中碰見也視若無睹,今日一開口就這樣教訓,倒是讓人心裏憋了一肚子氣。
白長了一張好看的臉,卻一點兒都沒有氣度。
韓寶葭瞟了他一眼,默不作聲地把蚱蜢往地上一丟,掉頭就要走。
蚱蜢輕飄飄的,眼看着就要落了地,葉慕興一個箭步抄了起來捏在手上,端詳了兩眼笑吟吟地道:“這是寶葭編的嗎?手藝不錯啊,你六哥不喜歡,三哥倒是喜歡得很。”
還是三哥好。
“那我可等着了,”葉慕興笑着道,“你這是要一起去汀水閣嗎?”
“是,七姐來接我的,我什麼都不會,也不知道會不會被先生教訓。”韓寶葭一臉發愁。
“不會纔要學,韓夫子雖然嚴厲,不過只會罰那些不用心的,你用心學了便不會罰你,若是有不懂的便多問問雲蓁和雲茗。”葉慕興叮囑道。
三哥真是溫柔貼心。
韓寶葭心裏暖暖的,連連點頭。
葉慕彥卻沉下臉來:“你跟着一起學?三字經認全了沒?”
韓寶葭小門小戶,自然沒有條件識字,她也不能從實交代,她不僅認識三字經,還是曾經學富五車的狀元郎。
見她不語,葉慕彥更不高興了,轉向葉慕興道:“三哥,我知道大伯母心腸好,可這樣不是要耽誤雲蓁她們嗎?不如另請個先生……”
“六……六六哥,”韓寶葭六了一串才輕輕地跟了一個“哥”字,“你別……別小瞧人!”
葉慕興看她着急的模樣,有些心疼:“寶葭別急,有話慢慢說。”
“我自然會好好學的,過幾日便把三字經倒背如流給三哥聽!”韓寶葭保證道。
葉慕彥嗤笑了一聲。
“你不信,不如我們打個賭,”韓寶葭也不看他,只是氣哼哼地道。
葉慕彥有些好笑,這個小丫頭,膽子倒不小,她這是以爲三字經就三個字嗎? “行,我們打個賭,你若是在半月之內能把三字經倒背如流,我房裏的東西,你想要什麼都可以拿走。”
“我稀罕你房裏的東西做什麼,”韓寶葭眨了眨眼,“要是我能背出來,你在全家人面前倒杯茶給我,再好好地叫我一聲十妹妹,成不成?”
葉慕彥氣樂了:“那要是你背不出來呢?”
“我向你磕頭賠罪,以後你在東我就避到西,你在西我就避到東,半點都不來礙你的眼。”韓寶葭神情自若地道。
“好,君子一言,快馬一鞭。”葉慕彥脫口而出。
葉慕興阻攔不及,無奈地道:“你們這兩個,說什麼氣話。”
韓寶葭朝着他揮了揮手,乖巧地道:“三哥你去忙,我去背三字經啦,”等走出幾步,她又回頭來衝着葉慕彥咧嘴笑了笑,“六六六六哥,再再再見。”
葉慕興一拳捶在葉慕彥的胸口,責怪道:“六弟你看,把十妹妹都嚇得口吃了,就不能讓着點妹妹嗎?”
葉慕彥氣得不打一處來,這丫頭嘴角掛着笑意,哪裏是被嚇得口吃了,分明是故意叫得難聽一點的!
汀水閣裏有兩位先生,一位韓夫子是早年從仕途不得志退下來的,滿腹經綸,教授她們棋、書、畫和詩文,一位安夫子是放出宮的女官,教授她們琴和禮儀。
一共也就五個學生,又是侯府的大家閨秀,夫子們大多數時候都是和顏悅色的。
柳氏提前和兩位夫子打了招呼,兩位夫子也聽說了這位十姑娘是出自市井,根基全無,安排的課業自然是松之又松:韓夫子給了她一本三字經,教了她一頁,讓她一個個認讀;而安夫子就讓她摸了摸古琴的弦,倒是禮儀學了有小半個時辰,擡頭挺胸收腹,目不斜視、笑不露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