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麗娘被踹了一腳, 幾乎殘了, 和秦氏一起被下了獄,謀逆重罪,三日後斬立決。
其餘鹿鳴宮內侍宮女, 斬的斬、□□的□□, 經此一事,宮中所有宮人都徹底肅清, 再也沒有後顧之憂。
然而,衛簡懷卻坐臥不寧。
葉寶葭生氣了,毓寧宮大門緊閉,說是皇后娘娘身體不適需要靜養,誰來了都不開門,以免驚擾了娘娘和腹中的孩兒。
衛簡懷當晚被趕出去之後,翌日一日之內去了三次,軟言好語賠盡小心, 卻都吃了閉門羹。
“皇后娘娘說了, ”琉紫低眉順眼地重複着葉寶葭的話,“她現在不想見到陛下,但陛下是天下之主, 自然是隨心所欲,想怎樣便怎樣, 硬要闖進來她也只能跪下恭迎聖駕。”
這一話一聽就是帶着氣的。
衛簡懷只好輕咳了一聲道:“皇后心情不好,那朕就先不打擾了,你們幾個仔細伺候皇后, 務必哄着些讓皇后早日高興起來。”
“是。”琉紫躬身行禮,轉身便要關門。
衛簡懷戀戀不捨地朝裏張望了兩眼,卻沒瞧見葉寶葭的身影,只有在風中婆娑的樹影。
“琉紫,那個,讓皇后小心點身子,秋日容易受涼。”他叮囑了一句。
“是,陛下。”琉紫罷了關門的手,再次行禮應聲。
衛簡懷後退了兩步,眼看着那門慢慢合攏,忍不住又道:“朕就在南書房,皇后要是身子有起色了,你便來知會朕一聲,朕立刻趕過來。”
“是,陛下。”琉紫只好探頭站在門口又應了一聲。
“告訴皇后一聲,朕的手杜太醫看過了,說是沒事,包紮好了,”衛簡懷舉了舉自己白布纏着的左手,“只是一碰疼得很。”
“奴婢剛纔已經和皇后娘娘說過了,”琉紫忍着笑,委婉地道,“娘娘就說了兩個字……”
“哪兩個字?小心?保重?”衛簡懷急切地問。
“活……該……”琉紫硬着頭皮吞吞吐吐地說完,匆匆行了個禮,沒敢看衛簡懷快要黑下來的臉色,飛快地縮回了腦袋。
門終於合上了,衛簡懷尤不甘心,在原地等了片刻,裏面半點動靜都沒有。
衛簡懷悻然,轉身大步往遊廊走去。
“李德,你說朕又不是故意要騙皇后的,”他只好找心腹吐苦水,“她有了身子不能勞神,朕才瞞着她,誰知道她能想出那何麗娘有問題趕過來救朕?”
“皇后娘娘非一般人能比,能想到其中的蹊蹺也是遲早的。”李德恭謹地道。
“那倒也是,”衛簡懷點了點頭,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朕的皇后,自然和一般人不同。”
那不就好了,以後吸取點教訓不要瞞着皇后了啊陛下!
李德腹誹道。
“昨日朕躺在那裏裝得快死的模樣,只是想把那衛簡鐸騙出來,不是要不然功虧一簣讓人跑了怎麼辦?朕也不知道她會跑進來,一時忘了恢復原狀了,這也不能全怪朕吧?”
“是,不能全怪陛下,怪只怪衛簡鐸太狡詐。”
那時候衛簡鐸已經出來了好一會兒了啊陛下,你確定沒有那麼一點點的故意嗎?
李德再次腹誹道。
“好吧,”衛簡懷嘆了一口氣,“朕只是腦中忽然閃了一下,想和皇后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朕已經要站起來了嚇她一跳了,沒想到皇后她……”
乾淨利落的處置,幾乎毫無漏洞。
同生共死的決絕,更是葉寶葭毫不保留的深情。
他毫不懷疑,若是有一日葉寶葭身處險境,他一定願意付出所有去相救,包括付出他的生命;而現在,他的皇后,也一樣願意爲他而死。
還有什麼比這樣的心意相通更讓人快活的嗎?
華燈初上,秋夜的風輕輕拂過,帶着幾分涼意,圍牆邊的竹林簌簌作響,那竹葉尖已經有些泛黃了。
左右閒着無事,葉寶葭用罷晚膳,便在毓寧宮的園子中轉了一圈,最後停在了這竹林旁。
腹中的胎兒雖然昨夜受了驚嚇,不過杜太醫已經來瞧過了,並無大礙,今日宮門緊閉只是因爲她真的生氣了。
摘了一片竹葉放在脣邊,“嗚嗚”聲溢了出來,輕且脆,在靜謐的夜空中迴盪。
這竹葉葉寶葭只會吹幾個簡單的調子,玩了片刻,忽然聽見圍牆外響起了笛聲,接着她剛纔的調子應了下去,那笛聲吹得不勝熟練,但勝在笛音婉轉輕揚,勉強可以入耳。
葉寶葭收了竹葉,凝神聽了片刻,嫣然一笑,轉身道:“回吧。”
琉紫領着宮女一起跟在身後,還猶狐疑地聽着那笛聲:“娘娘,這是誰在吹啊,宮裏從來沒聽說過有人會吹笛子。”
葉寶葭自然心知肚明。
到了房裏,琉紫伺候她洗漱,一邊替她換衣裳一邊遲疑着問:“娘娘,陛下那裏……明日還是關着宮門不讓進嗎?”
“嗯。”葉寶葭漫應了一聲。
琉紫有些心慌:“陛下他不會生氣吧?”
“今天他生氣了嗎?”葉寶葭隨口問。
“好像……沒有。”琉紫仔細回想了一下道。
“那明天他也不會生氣。”葉寶葭淡淡地
道。
躺在了牀上,閉上了眼,琉紫吹熄了燈,輕悄悄地出去了,室內悄寂無聲。
葉寶葭在牀上翻來覆去沒有睡意,習慣了身旁有人相陪,此時身邊冷清清的,她一時有點不敢閉眼。
昨晚氣得不行,把衛簡懷從房間裏趕出去以後,半夜裏做了噩夢,夢見衛簡懷倒在了血泊中。她眼裏流着淚驚醒了過來,後來便一直睜着眼到了天明。
耳邊隱隱有笛聲傳來,待她細細去聽卻又消失了。
很早以前,還住在鹿鳴宮中的小殿下看到樂師中有人吹笛,十分羨慕那仙風道骨的模樣,硬是讓那樂師過來教他,學了幾次以後卻嫌嘴脣吹得疼了不肯練了,又不好意思說,便抓了謝雋春一起來學,只盼着謝雋春先開口說不學了,他便可以跟着理直氣壯地讓樂師走。
沒想到謝雋春耐着性子陪着他吹了近一年的笛子,若不是後來突發變故,只怕衛簡懷還真能成一名弄笛高手。
今日他這樣賣力地賣弄,想要做什麼?
賠禮道歉嗎?
葉寶葭怔怔地想了片刻,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
過了一天一夜,昨晚被欺騙的惱怒和被驚嚇的餘悸已經消散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