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皓抿了抿嘴，“不用道歉，因爲我也失約了。”
“所以這就是成長的代價，年輕時的約定總是脫口而出，結果卻不盡如人意。”方星河說：“這就是對我們年少輕狂時衝動約定的懲罰吧。”
“別這樣說。”封皓低着頭：“先失約的人是我。”
他們避開了有關年伯同的話題，卻也談到了約定的事。
方星河坐在院子裏的石凳子上，笑着說了句：“以後，以後這種類似的約定，不能輕易做了。因爲很多時候，計劃都不如變化快。輕易的改變，就會顯得我們特別幼稚，可能這樣是我們的家長一眼看穿的地方。”
封皓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你畢業之後呢？是留在國外還是回來？”
“我不知道後續的變數有多大。”她說：“但是我知道，我姥姥在海洲，封爺爺在海洲，我的朋友們也在海洲，我想在外流浪的再久，最終也是要回到海洲的。我的家在這裏啊！”
封皓怔怔的看着她，“我卻不知道，我的家和家人都在海洲，我卻可能會留在京華。我聽到我爸媽跟我爺爺奶奶商量，說看能不能在京華買房，讓我以後在京華有個地方落腳。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就意味着我的未來是要在京華……”
他突然說：“星河，你說的對，我們不一樣。你的路都是你自己的選的，我的路卻是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家人都幫我選好了。而我從心底裏接受了這種選擇，從未想過這樣有什麼不好，更別說反抗了。”
“這是你喜歡的，爲什麼要反抗？”方星河說：“人幸福不就幸福在可以按照自己的內心做事嗎？與其說是你的家人般跟你做好了選擇的路，還不如說，你的家人根據你的愛好，助你一臂之力呢。這樣想，是不是覺得自己幸福多了？”
她笑着說：“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希望跟你一樣，可事實是，這世上太多的人沒有這樣完美的家庭，沒有很多像爺爺這樣開明通達的老人，也沒有多少像奶奶那樣溫和慈祥婆媳和睦的老太太，更沒有多少人像你的父母一樣，夫妻恩愛和睦，每個都完美的像童話裏的故事一樣。偶爾一些意難平又怎樣？生活需要調劑品，留點遺憾反而是好事，偶爾想起來，纔會覺得生活不是枯燥無味單一無聊的。”
封皓抿了抿脣：“星河，你是不是特別難過你父母的事？”
“小時候的難過媽媽爲什麼不愛我。但是現在，我獲得的愛和關懷讓我慢慢平復心裏的傷口，我突然發現，有媽媽愛我那是我的幸運，沒有媽媽愛我也沒關係，人生中有些缺失並非是壞事。”她笑着說：“這世上多的是怨男怨女，與其讓那麼多人強行湊合在一起痛苦，還不如各奔東西各自尋覓自己想要的生活。而我這樣角色的小孩，就是他們各奔東西時的障礙。所以不能完全的責怪他們，他們也是迫不得已而已。”
“星河！”封皓難受的想哭，“對不起，我太自以爲是，總是用自己的角色去帶入你的角色，所以我不能理解你的立場和處境，也不能理解你的心境。我生活的太幸福，我覺得周圍的人也跟我一樣，而不是在學生的時候就讓自己那麼苦，對不起星河，一直以來，我都像個傻子一樣的要求你，這並非我本意……”
封皓眼圈通紅，他低着頭，好一會兒過後他才點點頭：“對。”他問：“你對我是不是很失望？”
“沒有，你盡你自己最大的力量來做的最好，你沒有。”她低頭笑了下，說：“其實我這個人身上有太多缺點，而你太好了，好的讓我自行慚愧，讓我覺得你是天之驕子，而我卻像個狼狽的流浪漢。我班裏有個同學，我跟你提過，叫米蛋。她跟你一樣，有父母，有一個成年弟弟，可是她的學費是助學貸款，她每天除了上課時間，其他時間都用來兼職，她用盡了力氣，一個月只有幾百塊錢，她不能用來喫飯，因爲她的父母等着她這幾百塊錢買藥。她很長一段時間內面黃肌瘦，每天只能躲在背地，偷偷用饅頭和辣醬充飢……”
她搖搖頭：“你知道我看到那一幕的畫面時，有多心碎嗎？同樣是家庭，同樣有父母，有的人可以活在雲巔，而有的人只能在泥濘中掙扎。我開始怨恨這個社會的不公，制度的不公，可是後來我發現，這種不公隨處可見。總有人會讓人讓路低頭，如果不讓，或許我們都會頭破血流。後來我試着打破這種不公，我成功了。我那時候就在想，如果我能幫助到米蛋這類人，對我來說也是一種救贖啊。怨恨沒有，畢竟誰都在拼命，誰都在努力，不管是你還是米蛋，都沒有錯，你今天的一切是你自己獲得的，米蛋的一切也是她應該遭遇的。而我經歷的一切，都應該是我遭遇的，我們都沒有錯。你沒有讓任何人失望，因爲太多人希望成爲你。”
封皓扭頭看向一邊，“可我希望成爲你。”
方星河低下頭，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她說：“可我不希望有人成爲我。世上有一個倒黴催的方星河就足夠了，何必讓更多的人像我一樣呢？”
……
“爺爺還沒醒，你真的不等他醒嗎？”封皓送她到公路上。
“讓爺爺好好睡覺，我回去了。”方星河推着自行車，回頭看他：“你要好好的呀。”
封皓悶悶的點點頭：“嗯。”
方星河推着車走了兩步，突然又站了下來，她把車支在路邊，折身朝着封皓走回去，她看着封皓問：“封皓，我們是不是都沒有擁抱過？”
封皓愣了一下。
方星河走到他面前，伸出胳膊輕輕抱了他一下，“封皓，再見啊！”
封皓鼻子一酸，又要哭出來，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再見。”
方星河鬆開手，後退一步，朝他擺擺手，“我走啦！”
他點頭：“嗯。”
她騎上車，沿着公路朝前騎去。
封皓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他抽泣着，蹲在河邊。
他知道的，他們以
後都沒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