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界面猶在拔高,便是站在青雲最巔峯的高大道人,都有些怔怔出神,喃喃自語:“青雲之內,劍一一劍,李澄然那小丫頭一身福緣,劉廣胸中意氣,向東陽的刀,李長青的生髮夏雷,姜宇的入世王道,姚錢的精誠正意,鄧闖的不動如山,司馬冰嵐的冰河玄水,孤獨信的qiang,饕天的一念成魔……這些後輩,隨便一個,擱在以往,哪一個不比我這老頭子都絲毫不差,不說縱橫東玄一州,至少東玄東荒這地腳,都得是叱吒風雲纔是。可惜了,事事無奈,偏偏還有楚天這個傢伙,真是大幸運,又是大不幸。”
高大道人收回視線,心裏想着還有那些自己沒念到名字的傢伙,比如那個閆龍甲、姬玉、董天、黃斷,蕭寂然,還有那個司馬晟民……太多,大世崛起,當真是一個勢不可擋,何況在青雲之外,同樣有多少天驕並駕而行,最後的結果,誰能屹立不倒,天知道。
高大道人看了眼東方雲海,搖頭苦笑:“粉黛江山留得半湖煙雨,王侯霸業不過一局棋枰,說的就是你這種人吧,當初大秦王朝猶疑不定,自知錯過天機,只得放手一搏,可你又何嘗不是?”
宏戰暗自嘆息,那個高坐雲海之上的年輕人,曾給自己說過一些千年之前的風雲往事,讓人心生嚮往何嘗不心生嘆息,以整個天地爲棋局,翻江倒海,顛倒乾坤,至於勝敗結果,宏戰不願評論,也不敢評論,但是他嘆息之餘更神往的是,當年的兵敗如山倒,一退再退,竟是在短短千年之內,再次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這種算計天地的手筆,走春秋看天下,指點江山,定局乾坤的謀劃,豈止氣蕩山河四字能容納那份浩然氣魄?
宏戰搖頭苦笑,難怪他當年如此意氣風發,還是沒能踏破界限越過龍門,不虧。
宏戰想了想,再次望向那邊半山腰處,一鼓作氣的砥礪廝殺,還算知道好歹,沒有拼着根基受損也要爭那一口氣。
不過宏戰還是嘆了口氣。
楚天神橋三境,身負武道氣運是不假,甚至一路三千萬裏的山河之行,披星摘月指山點水,抽絲剝繭衍化天地脈絡根本,使得一身武道氣象圓轉如意,比起丹河境武道修士都要天衣無縫,但那個叫司馬晟民的小子,何嘗不是短時間借用了整個司馬家族千百年積聚的氣運威勢。
短短一炷香光景,兩人看似平分秋色,實際上楚天還是落在了下風。
因爲司馬晟民的武道根本,在眼下看來,比起楚天更加得天地之利,武魂法相的拾級而上,終究比居高臨下但並無實質根基的支撐的勢如破竹,來的平穩。
風起於青萍之末,浪成於微瀾之間。
因此在兩人分庭而立,各自調養氣機,暗中蓄力的同時,司馬晟民已是率先發難,原本秋風蕭瑟的黯然虛空,再度碧波盪漾沖天而起。
一道道嬌豔欲滴的碧綠枝葉,霜殺百草過後的冬去春來。
天地氣韻,瞬間被司馬晟民盡數掌握在手中,同時以楚天爲中心,旋轉收攏。
楚天心神一震,看着周圍眨眼間斗轉星移的恐怖畫面,扯了扯嘴角。
他不是沒想過司馬晟民的那口氣機比自己更加綿長,對周圍天地的感知和聯繫比自己更爲如意圓滿,只是以爲司馬晟民在空中暗動手腳,一定不可能逃過自己的意念察覺,即便是他反映慢上一些,終究能第一時間應對,不想還是低估了司馬晟民的手段。
也難怪,司馬晟民能被譽爲外門十人中第七的存在,武魂法相更是傳承上古農家一脈,比自己更契合天地氣運紋理,並不值得詫異,只是楚天想不到,農家一脈的武魂法相,什麼時候也能有如此恐怖的殺力了。
司馬晟民擡起一手,先是握拳,然後緩緩平攤開來,背後那株高大古木法相驀然枝葉綻放,迎風而漲。
與此同時,以楚天微中心的陸地龍捲,迅速收攏。
天生萬物,可不就是以生髮之氣爲始。
司馬晟民深吸了口氣,淡然一笑。
以比楚天高出一境的修爲,還更合乎天地法則運轉,鎮壓一個進入青雲閣沒多久,氣運牽連尚未穩固的楚天,他不認爲自己會輸。
武運氣機,不過是世間萬千長河中的一條。
據說武道大能,走到極致,可擡手截斷光陰長河,橫跨億萬虛空壁障,他只是借勢且順勢而爲,截武運長河,改氣機流向。
不算難。
以楚天爲圓心,果真可見一縷縷無形的氣機,緩緩震盪流轉。
楚天心神凝重,看着龍捲之外的年輕人,雙手十指變換爲一道極其古怪扭曲的法決,好似要從虛空中剝離出什麼東西,讓楚天神魂顫動,好似颳起一陣微風。
這一刻,楚天只覺得心神明滅不定,好似萬千盞燈火,不斷飄搖。
難怪當初雲鼎一脈可圈畫暮靄城方圓千里爲棋盤,以人心養自心,凝聚天地氣運。
楚天感受自身一股無形的微風不斷自身體生髮,涌向體外,忍不住仰頭大笑。
雖然楚天相信,自己此刻祭出短刀‘明法’,一樣能破局而出,但是他心裏突然升起一抹不易察覺的意念,好像想要知道,你司馬家心心念念搶奪他人氣運,既能出手,能否接住?
因果業障,絕非一句空談。
楚天腦海閃過以前看過的一本山河典籍,洞天之內,兩軍交戰,因爲一個外人的闖入,出手救下了一位瀕死士卒,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可十年之後,那位平步青雲封侯拜將的瀕死士卒,親率大軍踏平了整個敵國,生靈塗炭,萬里山河哀鴻遍野,其慘烈讓人觸目驚心。
一葉障目,同樣一葉知秋。
世間道理往往就是如此妙不可言,不怕有那牽一髮而動全身,問題是能否在牽一髮之前,窺全身之境。
這一刻,感受到自己體魄內的那股濃郁武運瘋狂流竄,楚天非但不驚反而升起一抹瘋狂之色。
有心底那股濃郁的血煞之氣作祟,有這些年憋在心底不曾吐盡的那股戾氣,有對那個叫姬鞅傢伙的惱怒,有從未對人說出口,對這個天地的那份懷疑。
既然你雲鼎一脈想要接過這副重擔,我楚天倒是樂意交出去,只希望你們扛得住。
東海之濱天地復甦,東玄東荒風雲變幻,東玄一州風雨飄搖。
這份氣運牽連,何曾比天低了?
隨即楚天攤開雙手,眯眼而笑。
七竅流血,面目慘白。
即便如此,楚天臉上卻生出一抹讓人心悸的暢快冷笑,即便沒有那份武道氣運,我楚天難不成就走不下去了?
人生天地間,當頂天立地。
爲何頂天,如何立地?
楚天不清楚,但不管有萬般理由,他只要一個便夠。
爲她一人而已!
若非要再加上一個,也簡單,只要四個字,‘好好活着’!
生死何其大,生死何其小?
向死而生,要先好好活着,有所爲有所不爲。
那我楚天今日若只爲一人有所爲,又能如何?又會如何?
楚天嘴角冷笑更濃。
天地龍捲更盛,眼看楚天一身武運氣機就如神魂離體,瘋狂流竄。
下一刻,司馬晟民身後那株高大古木驟然瘋狂震動,於此同時,圍攏楚天周身的陸地龍捲,齊齊崩裂。
天地風雨飄搖。
楚天如被天幕擠壓在一線,轟然撞入地面。
巨大石坪,皸裂出一個方圓數十丈深不見底的坑洞。
司馬晟民雙手猛的合攏,大喝一聲,屏氣凝神。
一股無形的氣韻,顯化出一股漣漪氣浪,自坑底沖天而起。
武運氣機衝鬥牛!
東海之上,有年輕人跳腳咒罵,身形一個不穩,差點直直墜地。
風流寫意的白袍年輕人罵罵咧咧,白眼狼的玩意兒。
坑洞之下,楚天七竅流血不止,神魂如同被人擂鼓,轟轟作響,模糊了視線神識。
數十息後,那股氣衝斗牛的武運氣柱緩緩收斂,復歸不見。
楚天悠悠然睜開眼,坐起身,只覺得渾身骨頭就要散架。
他擡頭眯眼望天,咒罵道:“又要給我講什麼大道理?”
心神深處,漣漪震盪。
楚天破口大罵,“放狗屁的求仁得仁求義得義……”
然後楚天一躍而起,重新站在石坪之上,搖搖晃晃穩住身體,看向那個同樣神魂震盪的年輕人,微笑道:“看來你們司馬雲鼎一脈,容不下我這口浩然武運啊。”
一副山河畫卷自楚天眉心自行飛出,有山水相依四字緩緩流淌,在畫卷中忽明忽暗。
一臉血污的楚天咧嘴笑道:“山水相依,禮尚往來!”
這副當初被東玄大帝贈送始終沉寂的山河天地圖,這一刻自行與楚天生出一道相通靈犀,光華璀璨,初始如清泉流淌,漸漸化作大江東流,以至於楚天自己都不曾有所反應,方圓數千丈天地,便被四字靈韻裹挾籠罩,霧氣流轉,不見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