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身影踉蹌,以手拄刀而立,嘴角露出一抹妖異弧度,眯眼盯着那具乾癟如枯骨的屍體。
周圍一縷縷血氣緩緩遊曳,如遊蕩於天地間的孤魂野鬼,許久後,開始朝着楚天眉心緩緩匯聚,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在心頭蠢蠢欲動。
沉默半晌,楚天這才閉上雙眼,仰頭倒地,胸口劇烈起伏。
楚天喉嚨微動,身體不斷顫抖。
儘管已經儘量高估了那頭火猿的真實戰力,不想最終還是小看了天階妖獸的恐怖,先前那一戰,楚天不止是沒半點保留,甚至已經拼上了所有的大道根本。
丹田之中武運金蓮好似經歷了一場狂風暴雨,殘枝敗葉,一片寂寥,已經同武魂法相融爲一體的黑白磨盤,也是出現一絲乾裂跡象,甚至於紫府中的鳳靈珠,也再度陷入了沉寂之中。
若非在最後一刻,楚天催動了修羅祕法,燃燒了自身全部精血,怕是此刻他跟季勇兩人早已身死道消,成爲了孤魂野鬼,被那頭火猿禁錮煉化。
好在那頭火猿的精血在被楚天汲取煉化後,穩住了自身大道根基的動盪,沒有瞬間土崩瓦解。
至於煉化吞噬那頭火猿的神魂精血,楚天哪裏還顧得了這麼多。
另外一處,季勇跪倒在地,大口喘息。
原本與真身融爲一體的神魔法相這一刻就像是隨時都要裂開的瓷器,頹敗萎靡,身上一道道傷痕,更是鮮血淋淋,可見白骨。
不過比起楚天,季勇的傷勢雖然看上去更爲嚴重,實際上要好上許多,甚至在那座天罡火紋大陣中一番砥礪,讓原本就殷實的武道根基,更爲穩固。
看見楚天周身的血氣瘋狂向楚天體內涌去,季勇皺了皺眉,很顯然,楚天此刻施展的手段,已完全屬於魔道範疇,若是在以往的東玄東荒,必定是人人喊打喊殺的存在。
足足小半天光景,楚天才睜開眼,緩緩坐起身,見季勇已穩住了傷勢坐在自己不遠處,伸出一手。
隨手將酒壺丟給楚天,季勇想了想,問道:“沒可能逆轉了”
楚天深吸了口氣,胸口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傳來,擡手抹去嘴角溢出的血水,笑道:“斬道之前,沒可能了。”
季勇眯眼望向遠方,沉默不語。
楚天仰頭痛快的喝了一口酒,頓時一陣劇烈乾咳,咧嘴笑道:“放心,在斬道之前,我一定會守住心神。”
季勇轉過頭,點頭道:“我相信你。”
楚天無奈一笑。
他擡手揉了揉自己眉心,雙瞳之中,皆入一片深邃血海,在他眯眼之時,方圓數十丈內,再無半點遊離血氣,皆靜止懸浮。
楚天屏氣凝神,一手擡起,眉心山河法相出現之時,不見日月星辰山河天地,唯有血氣凝聚,懸浮周身。
然後是一座血海,滾滾升騰。
季勇神色驟然一凝,只覺得體內氣血翻滾,心神都有些動盪。
他武魂法相覺醒之後,本就凝聚出了神魔法相,對修羅殺道自然瞭解,而此刻的楚天,顯然完全接受了那份修羅傳承,而這份修羅傳承的大道顯化,在一次次的生死抉擇下,甚至已淹沒了原本的心性和武道本源。
季勇胡亂抹了把臉,搖頭苦笑。
楚天突然說道:“那個人沒死。”
季勇不明所以。
楚天皺眉道:“當初在血巖山留下修羅殺意的那人,我現在能覺察到一絲冥冥之中的感應。”
季勇神色凝重起來。
楚天很快搖了搖頭,笑道:“應該依舊是姬鞅那狗日的佈局,若是我沒猜錯,那個叫潘覃的傢伙,極有可能是那位血魔山山主的一縷魂魄拼湊而成,至於爲何如此,我猜極有可能是那位血公子早就預料到了自己會有大勢傾軋下這麼慘淡的一天,既是給自己留一條後路,也是我觀照斬道的一顆棋子。”
季勇眼角抽搐,擡頭看向天幕。
見依舊雲淡風輕,並無任何異象,這才鬆了口氣。
青雲閣,如今東玄東荒大戰四起,青雲閣也比以往清涼了許多,大部分丹河境之上的武道修士,都奔赴了戰場前線。
一處茂林修竹的幽靜庭院內,李澄然盤腿坐在一頭巨大的妖獸頭頂,渾身火紅毛髮宛若火焰流淌,光彩湛然。
若是楚天在此,定然能認出這頭巨大的妖獸,正是自己第一次前往千羽祕境時,那頭被羈押於千羽殿中的火焰金鱗獅,當初這頭連尋常元嬰境強者都不假顏色的妖獸,此刻在這位澄然大小姐的調教下,簡直溫順的令人咋舌,滿心滿腹都是難以訴說的委屈之感。
實際上原本李澄然聽到不能去千羽祕境那幾處祕境的時候,她當時就要發作來着,只不過那些老腐朽下一句話總算平息了些澄然大小姐的怒火,說是隻要楚天那傢伙返回青雲閣,她還想要去那幾處祕境,到時候隨意。
在李澄然不遠處,同樣有一位少女,趴在一張石桌上盯着那頭可憐巴巴的火焰金鱗獅,滿臉的豔羨,自己什麼時候也得抓一頭這麼威武的妖獸當靈寵纔行。
李澄然輕輕拍了拍火焰金鱗獅腦袋,向那位一身硃紅長裙的少女問道:“單項明那傢伙今兒怎麼沒粘過來”
硃紅翻了個白眼道:“咋地,你看上那呆頭鵝了”
李澄然一巴掌重重拍在火焰金鱗獅腦袋上,譏笑道:“就那呆頭鵝,本澄然大小姐能看上眼我以前倒是經常聽說,呆頭對呆腦,我覺得那傢伙很適合你呢。”
硃紅扯了扯嘴角:“想打架”
李澄然立即站起身,雙手掐腰道:“走着,怎麼打,你說,文鬥還是武鬥。”
遠處有一位正巧經過庭院外的老人,看見庭院內這一幕,無語的笑着搖頭。
不明白,這兩個一見面話都沒說一句就狠狠打了一架的兩個小丫頭,怎麼就看對方都那麼不待見,關鍵是雙方看着互不順眼,還整天待在一起,就爲了膈應對方
硃紅深吸了口氣,做了一個氣沉丹田的動作,沉聲道:“上次武鬥,這次文鬥。”
李澄然皺了皺眉:“我就這麼一說,文鬥像個什麼樣子,沒啥意思,算了算了。”
硃紅扯了扯嘴角,就你這小丫頭片子,也敢對公子不敬
李澄然趴在火焰金鱗獅頭頂,突然嘆了口氣,“楚天那傢伙下山都快兩年了吧,怎麼還不回來。”
先前還劍拔弩張的兩人,頓時都沒精打采起來。
硃紅繼續趴在石桌上,懊惱道:“都怪我武道天資太差,要是能早兩年出師,早就能見着公子了。”
李澄然愣了愣,瞥了眼硃紅,“武道天資是有點差。”
被李澄然這麼一說,硃紅更是耷拉起腦袋。
李澄然只是不斷翻白眼,問道:“聽說你開靈都有五年了。”
硃紅皺眉道:“可不是,快六年了都。”
李澄然樂了。
聽聽,這是人話麼。
這話就該讓青雲閣所有的師姐師兄護法執事長老們都聽聽,幫他們砥礪一下道心,順便幫硃紅這傢伙拉點仇恨。
硃紅突然皺了皺臉,輕輕咬了咬嘴脣。
少女眼眸有水霧瀰漫,她有些憂愁,也有些傷心,原本以爲只要來了青雲閣,就能很快見到公子的,結果後來才聽說公子去了萬里魔域,尤其是聽了楚惠姐姐的事情,就更傷心了。
李澄然看了眼比腳下大貓還要傷心的少女,輕聲道:“放心吧,楚天那傢伙沒事的,雖然他本事不夠行,但比起手髒心黑,天底下沒幾個人是他對手。”
硃紅破天荒沒針鋒相對,扯嘴笑了笑。
萬里魔域。
一位身穿玄青長衫的少年緩緩而行,看着所過之處破敗荒涼的慘淡景色,少年皺了皺眉。
早就聽說了如今的東玄東荒不太平,沒想青雲閣跟大秦王朝打的這麼慘烈,少年看着極遠處的一座城池,應該就是那座積雨城了。
少年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麼一天,一個被斷定沒半點靈根的人,不但開靈,還莫名其妙接連遇到一樁樁常人想都不敢想的大機緣,短短不到十年光景,便一躍成爲半步元嬰境的武道修士。
少年深吸了口氣,一路上聽說了不少那人的傳聞,都是一些驚天動地的事情,少年就覺得不愧是自己大哥,只是聽說最近因爲斬殺了一位大秦京畿徐家的嫡傳子弟,被追殺進了雁魂山。
少年扯了扯嘴角,好一個徐家,我劉碩是得看看大秦京畿徐家,有多厲害。
數十里山河,轉瞬而過,劉碩看着積雨城街道上熙攘人流。
聽說如今的積雨城城主是一個名叫侯方的傢伙,不但是實打實的元嬰巔峯修爲,更是大秦京畿戰力最爲出衆的一行人之一。
不清楚自己那位師尊讓自己下山前往萬里魔域到底爲了什麼,莫不是想要自己前來探探虛實,跟那叫侯方的傢伙爭一爭這萬里魔域的那份氣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