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甜兒身着繁複的釵鈿禮衣,在李府等着四皇子來接親。
李府大門緊閉,四皇子帶着一衆親友在門口大喊:“新婦子!”
外間吵吵嚷嚷,李府內則是人人都提着一顆心。李府乃是小門小戶,就算拉上遠房親戚撐場面,父輩、小輩和孫輩加起來也統共不過二十餘人。李老爺和李夫人自然是開心的,一個庶女嫁給最有可能成爲太子的人爲正妃,將來很有可能成爲太子妃,然後進一步母儀天下,最後成爲太后……
這真是一樁極美的事呢!
所以,不僅要按照禮儀,攔三次四皇子,還得讓四皇子高興,不覺得李家在故作姿態——這對於高門大戶來說或許很簡單,但對於李家來說,實在是令人戰戰兢兢。
不過小半盞茶的時間,李府就打開了大門,四皇子身側的一個身着墨藍色提花雲紋錦袍的少年嗤笑道:“不愧是阿令,面子真大,別人家娶親都至少攔上半柱香,這不過小半盞茶的功夫,李老爺就開門了。”
周圍人自然都聽見少年的話,都不禁笑了出來,臉上露出些許不屑。
李老爺和李夫人的臉色自然是難看至極,但爲了面子,他們還是笑呵呵地迎了四皇子進來。
接着是李甜兒的族兄弟上前攔,然後是李老爺,在念完三遍催妝詩後,用團扇掩面的李甜兒才施施然走了出來。
先前那個心直口快的少年又開口了:“阿令怎麼念三遍?不是說要念三首麼?”
“噓,阿成,你小聲點兒,阿令這是體貼李姑娘呢,若用娶世家女的陣仗,恐怕明個京城就要說李家拿喬了。”另一個身着薑黃色斜紋錦袍的少年扯了扯那少年的袖子,小聲說道。
好傢伙,這話說的看似是給盡了李家面子,實際就是在暗着諷刺李家低門小戶,好叫他們不要以爲加了個女兒就一步登天了。明着卻是在說四皇子人好,體貼入微。
李老爺和李夫人對視一眼,心下有點發涼。
這穿着薑黃色錦袍的少年實在提醒他們,就算此時爲正妃,卻未必能成爲太子妃,就算是太子妃,也未必是皇后,就算是皇后也未必是太后,李家門戶低,此時天家不計較,讓李甜兒做了四皇妃,已然是天大的恩賜,若要再肖想其他,便是不識好歹了。
新娘子上了馬車,一羣人浩浩蕩蕩地往宮裏去了。
他們要先去拜帝后,再入四皇府拜堂。
“走吧,我已經打探過了,今日芙蓉園的守衛少了七成有餘。”盧謹用摺扇瞧了瞧荼悠的肩頭,小聲說道。
荼悠點了點頭,放下帷帽上的皁紗,轉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東黎並沒有規定女子是否必須佩戴帷帽,但稍微有些門戶的人家的女子外出還是多會選擇佩戴帷帽,而皁紗的長度則更是隨意了。
普通女子會選擇長到肩頭的帷帽,世家大族的女子則多選擇皁紗長過臀部的帷帽。
兩人先後上了路邊的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向着曲江池畔芙蓉園的方向而去。
“今日四皇子大婚,百官拜賀,包下了一整棟醉春樓大擺三日流水宴,正是個好時候。”盧謹在車上說道,“四皇子畢竟還不是太子,圍着當初你們落水現場的護衛都只能從皇府中抽調,如今府中護衛人手短缺,於是池畔的護衛便減少了,剩下的我已經知會好了他們的領隊,午飯時候有一個半時辰沒人,咱們得快點兒。”
到達柳澄湖畔之時,盧謹先行下車,護衛領隊正向這邊跑過來。荼悠戴好帷帽,看到盧謹正在同領隊交談,然後感受到了一道探尋的目光。她微微轉身,向領隊斂衽施禮,領隊忙收回目光回禮。
不一會兒,盧謹領隊就轉身走了,盧謹走過來,衝荼悠點了點頭,然後從一出小門進了芙蓉園。
芙蓉園屬於半開放式的皇家園林,平日裏除了各種節慶日,並不對外開放。除此之外,如果有詩會宴飲,只要是同官府報備獲得允許的,參與者皆可憑請帖進入。
“你還記得是哪個迴廊嗎?”盧謹帶着荼悠走到那日出事的迴廊附近問道。
荼悠微微蹙眉,她從入口處略加思索,便按照那日的路線,緩緩走着。
就是這裏了。她默默唸着,然後擡腳走上了面前的迴廊。
盧謹跟着她,沿着迴廊走了有半柱香的功夫,走到一處略微寬闊的廊上。
這裏已經是臨近柳澄湖的地方了,但因爲湖大而深,他們這些公子貴女們也只能在旁側專門開闢出來的地方活動。
“這根樁子好奇怪……”荼悠皺着眉頭,看着眼前歪斜的木樁。
這地方不是水榭,而是一處鋪就青磚的土地,兩側邊緣是插在土地裏的木樁子楔成的欄杆,左右兩邊是與柳澄湖互通的小潭,從高處看下來,差不多是一個的“品”字形。
而當日荼悠落水處的樁子,則是向着斷裂的地方歪斜地插在土地裏。
“表哥,你看看。”荼悠把盧謹拽過來,指着樁子說道,“如果受力面積很小,但施力面積很大的話,會發生什麼?”
盧謹皺眉看了看樁子,回答道:“如果左右平衡,則會向受力面的反方向倒,如果不平衡……”他突然有些恍然大悟。
“對,施力方會左右歪斜,如果正好左右平衡,想要把樁子推成這樣,那人一定會掉進水裏。”荼悠說道。
“這麼說,你覺得是有人動了手腳?”盧謹驚訝道。
“不錯,你看這裏,樁子與左邊橫欄的連接處楔口十分乾淨,但是清漆分離處卻剝落的十分斑駁,就像是……”
“就像是被人搖晃後扯開的!”盧謹心裏一跳,此時他也明白了,那場落水肯定是衝着荼悠去的。
“對,你看這根橫欄與另一側的樁子則是連接得十分完美,但是偏偏這邊脫開了,而且楔子沒有破損。”荼悠走到樁子右側的樁子處,指了指橫欄的楔口,“這纔是承重超負後應該出現的。”
盧謹湊過去,只見荼悠所指的地方,楔子斷裂在了楔口裏,並且斷裂處十分毛躁。
“可惜了,這根橫欄當初隨着你們落水,也掉進了池塘裏。”盧謹搖了搖頭,感嘆道。
荼悠沒理他,只是在這根歪斜的樁子附近繞了繞,突然蹲了下去:“你看這是什麼?”
盧謹也蹲下湊過去,只見到半個橢圓一樣的形狀,但是上面卻不怎麼圓潤,而且怎麼看也不像是能拼成一個橢圓的樣子。
荼悠想了想,然後擡腳踩上石板旁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