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方蟄的話就算是轉彎了，也還是不那麼好聽。不過既然讓他說，那就直說咯。
“我個人沒太多的想法，就是我做一點，別人做一點，人多了，自然這個產業鏈就有了。如果有一天我這個半導體的企業沒堅持下去，那一定是我已經沒有錢了，所有錢都投進去了。我就說這些了，謝謝大家。”方蟄說着坐下去。
現場突然出現短暫的冷場，方蟄的話，尤其是最後一段話，聽着衆人不禁動容。
越是內行越清楚，進入這個領域需要花的錢根本就是無底洞。如果產品不能盈利，又或者沒有市場，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將付之東流，破產不是開玩笑，是真的會發生的。
科技部的領導沉吟着，緩緩的擡手鼓掌，啪啪啪，零星的掌聲，漸漸的有人加入，變得熱烈了。如果是個國企的負責人，肯定說不出這個話，國家背書嘛。
但是方蟄是個民企的老闆，他要是破產了，可能就真的剩不下什麼了。
這其中的勇氣，在場衆人肅然起敬。成功的企業家很多，但是也沒見哪個像方蟄這麼狠的。從國家的角度看問題，不可能什麼事情都指望國家來做，那不現實。芯片很重要，但國家層面最多就是幾家國企在堅持，搞一些技術積累。這都是從戰略安全的角度出發的事情。
衛星、導彈都是要用到芯片的，這玩意必須能自己生產，賺了虧了無所謂。但這不是民用市場的玩法，民用市場不可能不考慮盈利的問題。
當日的會議結束後，方蟄身邊出現了幾個老傢伙，都是專家，某某院士之類的。
他們真的就是來關心一下方蟄，瞭解他的情況，看看能不能幫上啥忙。
方蟄本打算走人的，被幾個老傢伙圍上了，只能陪着坐下喝茶繼續聊。
大概說了一下情況，提到光刻機的時候，方蟄很是感慨道：“爲了拿到新一代的光刻機，我不得不提前預付一部分款子，原因是ASML研發的資金出現了短缺。等於這錢是我借給他們的，還不要利息，將來他們賣給我設備，在行扣除。你們看啊，明明客戶纔是上帝。可現實就是這麼魔幻，當出現技術壁壘的時候，就是賣方市場。我們在國際貿易上，太弱勢了。”
有個老專家來了一句：“八十年代，我們在技術上是不落後的，誰能想到短短二十年，我們差距如此之大。那個時候爲了仿製摩托羅拉那款芯片，國內集中所有專家搞出來了。後來……。”老先生說着，突然就停下了。
有個專家問：“你看好ASML的溼法麼？尼康那邊的幹法的技術積累可足夠深厚啊。”
方蟄笑道：“尼康肯定能解決現階段的難題，但我個人看來，科技領域，不敢創新，往往已經落後一步了。敢於創新，就算是暫時失敗了，未來還是會領先的。我個人不是搞科技的，但我有自己的看法。人類社會的科技飛躍，全部源自於創新。”
“西方在三次工業革命中走在了前面，我們想要彎道超車，就得在第四次技術革命中爭取實現目標。我是個生意人，我看問題都是從生意的角度出發。兩個關鍵點，一個是技術創新，一個是基礎研究。比如材料。我認爲這是未來國家科技部門應該重點關注的兩個點。”
方蟄決定不談自己了，這些老傢伙也不是沒難處的。
很明顯老傢伙們不打算放過他，一個老專家道：“你那個設計研究所，回頭我讓學生去看看，我們可以合作嘛。我讓學生去你那實習，搞設計的，還是要實際上手來做的。”
另一個老專家笑道：“你這個老東西，饞人家的設備就說，你這是要拿別人的設備，來培養自己的學生啊。小方，我的學生實習，也可以去你那裏。給你的芯片製造廠技術部門打雜。人不多，每年我能指派六七個碩士研究生，三五個博士研究生。”
不管是做設計還是做生產，其實都需要大量的技術人員，都是要搞技術公關的。你就算有了光刻機，怎麼把東西造出來，也是一件很難的事情。真的不是你說說就行的。
一一應付之後，總算是開飯了，以爲能脫身的方蟄，又被人堵上了，這次是科技部的領導之一。人家態度非常的好，主動招呼方蟄，希望坐下來談談。
方蟄只好坐下來繼續跟領導談兩句，開口領導就說：“松江市這邊你放心，領導肯定會盡力扶持的。我們這邊怕是愛莫能助了，只能幫忙避免一些雜音。”
啥意思呢？科技部門的項目，怕是不能落到這個民企身上了，但是有人要搗亂呢，科技部是不會坐視的，肯定是要出手撐腰的。
方蟄連連感謝道：“這就足夠了，我做這個，很多人在笑話我，錢多沒地方花。大概意思，非洲人民還在捱餓，海地人民在喫土。我心裏想啊，非洲也好，海地也罷，跟我有關係麼？我只是想爲這個國家做點事情，順便自己也賺幾個養老錢。”
聽到養老錢，領導忍不住也笑了，擺擺手道：“總有一些自以爲理智中立客觀的人。”
方蟄一聽這話，忍不住心道，理中客也出來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