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一眼一世界 >第四章 撿了一個妹妹
    鄭父從醫院一直哭到家裏,悔恨自己沒有照顧好孩子。王嫂也不知道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家裏確實沒錢帶孩子去衛生院,再說同樣的方法治好了勝男,以爲勝陽也會治好。鄭父哪有資格埋怨他人,按說院子這麼大,總有開明的人,墊付點醫藥費還是墊得起。是他糊塗,害了孩子一生。

    勝陽打了止疼針,吃了藥,感覺眼睛沒那麼疼了,看着父親哭,就安慰鄭父,“爸,我的右眼看不見,還有左眼啊,爸不哭,我這裏有糖,給您喫!”鄭父聽着稚嫩單純聲音,更是心疼不已,孩子真的太天真,今後不知要面臨多少冷言冷語,欺負嘲笑。

    “好,勝陽乖,爸給你們做飯喫。”鄭父把家裏剩的唯一一塊臘肉煮熟,做給他們喫。飯桌上,鄭父給秦母比劃,說把肉留給孩子們,她聽話的只吃青菜。

    鄭父看着秦母,花兒丟了,她悲痛欲絕,精神失常,可岳母去世了,她沒有哭,好像不知死亡是怎麼回事,只是傻傻地跟着他後面行禮。如今孩子右眼看不見了,她只問孩子右眼怎麼了,也沒覺得這點缺失有什麼不對,照樣過着一如既往的日子。空了就抱抱孩子,親親他們。

    大概她認爲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比失去女兒更讓她難過的事,或者對岳母還有記憶。看着她時而糊塗時而清醒,雖然當初送走女兒很心疼,也許是對的。他們這樣,孩子恐怕過得更苦。

    大哥大嫂通過書信知道家裏出了事,就辭掉了三線工作回家,他們家現在是聾的聾,傻的傻,瞎的瞎,不能再出任何差池了。鄭父在大哥面前懺悔,說自己沒看好家。大嫂心想幸虧不是勝男,否則一定會跟他拼命。順便就安慰鄭父,說這件事三湊六合,如果不是他岳母逝世,也許不會出這麼大的事。應該讓勝陽的外公秦生知道,他是郎中,說不一定會有辦法治療勝陽的眼睛。鄭父想想大嫂說的有道理,就背了一斗小麥,帶着勝陽去了岳父家。

    在秦生家,秦生問清了前因後果,嘆了口氣,這件事,他們有愧。看到勝陽聰明伶俐,對自己是一隻眼的事並未傷心,這反而讓人更加同情、惋惜。找了好幾個郎中會診,都說治不好,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換給他。

    秦生說把勝陽留在這裏,不用再帶糧食過來,因經常給人治些傷病,總會收到糧食酬謝,增加勝陽一人不礙事。算命先生柳雲生認識的人多,或許他能幫上忙,鄭父謝過之後返回。

    在尋醫走訪的過程中,秦生髮現勝陽記性好,就教他認草藥,背記各種草藥的功效和禁忌,還教他認字,從自己的名字開始學起。秦生身高超過一米八,粗布麻衣,不苟言笑,可方正的臉上皺紋組合像自帶笑面,收拾的很整潔,不僅會治病還會做菜,村裏有大事辦酒席的基本請他去主廚。

    勝陽經常跟着秦生後面屁顛屁顛的,他就像被外公拎着的一隻小寵物。過河的時候往胳膊肘裏一夾就帶過去了,外公太高大,昂着頭,踮起腳都看不見他的鼻樑。

    除了跟着外公,其它時間就跟在秦都後面,秦都是孩子王,又有很多壞主意,但看在他一隻眼的份上,反而護着他。有人恥笑他的時候,秦都總會幫忙出面修理,久而久之,帶着勝陽這個小跟班兒已成爲習慣。抽菸、喝酒、各種遊戲全教會了他。

    1974年的一天,秦母早起,發現門口一個竹籃裏放了一個女嬰,她立刻抱到房間裏餵奶。她的花兒回來了,哭着親她,生怕再次丟失了。大嫂聽到孩子的哭聲,就走進來看,真的是一名女嬰。其他人陸續起牀,看到秦母抱着女嬰不撒手,嘴裏喊着花兒的名字。

    鄭父比劃着問她,才知是從門口撿到的,大家明白了事情原由,商量着這件事該如何處理。秦母衝進廚房,拿了把砍柴用的彎刀放在身邊,比劃着說這是花兒回來了,誰敢動她就跟誰拼命。鄭父心裏明白她的苦,自己母親死都沒哭,如今爲這個孩子卻哭的很傷心。

    從此,秦母時刻抱着花兒,挎着彎刀,不允許任何人接近她娘倆,就算鄭父也不行。鄭父說既然孩子到了他家,說明也是緣分,不如收養了她。大哥、大嫂看她是鐵了心要撫養這個孩子,無奈之下就同意了,上了戶口,取名鄭勝麗。

    1975年,勝陽到了讀書的年紀,從外公家回來,看着小妹妹樂呵呵的對他笑,他試着抱了抱她,他也當上了哥哥。勝男看着勝陽回來了,抱着他眼淚都哭了出來。這段時間他好寂寞,總是看着勝陽歸來的方向瞅,家裏添了一個妹妹太小不能和他玩耍,院子裏的孩子總是以欺負他爲樂。

    尤其是王嬸的三個兒子鄭青山、鄭青河、鄭青水,以一敵三都很難,有時候還有其他同夥,打得滿院子跑着哇哇叫。他們家缺喫,經常騙他碗裏的飯菜,說是喫一口,恨不得一口就把整碗吞下去,喫完幾人輪流把碗舔了又舔。有次不給青山喫,他竟然醒了一把鼻涕扔在他碗裏,他害怕被責罵,只有悄悄回到自己屋檐下,委屈的吃了下去。

    母親也沒那麼吝嗇,有剩飯或鍋巴,見了他們也會分給他們,只是他們太餓了。有次晚上,他們用地裏的玉米殼充當捲菸紙,騙了他三碗飯,父親發現他舀了一碗又一碗,偷偷地跟着才發現被騙,回來就是一頓打。

    除了騙喫,還騙他給他們地裏的莊稼施肥,每次他要拉大的時候,他們就拉他去菜園子,說比賽給苗苗裝窩窩,看誰填得多。幾個人光着屁股使着全力,脹得臉紅脖子粗,結果發現就他一人堆得滿滿的。作爲獎勵,他們說給他最白的幹玉米殼開屁股。他爲這種勝利而開心,每次一來大的就找他們拼填坑。

    他不明白,一直努力做大人眼中的乖孩子,從不主動去別家要喫要喝,連樹上的果子都沒摘過一顆。反而那些孩子趁他們家不注意就拿着長竹竿把果樹敲得稀扒爛,而屢次遭到責備的還是他。現在好了,勝陽回來了,起碼能多一個幫手,不至於輸得那麼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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