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一眼一世界 >第六章 勝男娶媳婦
    土地包乾到戶的政策終於落實到了這個小山溝裏,家家戶戶有地種,個個歡欣鼓舞,按人口分地,他們真正成了土地的主人。彷彿被賦予了一股神祕力量,人人幹勁十足,起早貪黑,不知疲倦。勝陽家有幾個勞力,雖然也是靠天喫飯,但每年除了交公糧外,剩餘的完全能喫飽。

    有了播種自由,買賣自由,過年還能殺一頭肥豬,喫上飽肉。鄭家院子裏的人陷入前所未有的沸騰中,你追我趕地暗暗較勁,看誰家的糧食收得多、牲畜養得多、蠶繭賣得好、茶價賣得高……

    在這種氛圍裏,最先挺起腰桿揚眉吐氣的屬於王嬸,三個兒子和一個壯男人,莊稼一顆苗都沒荒着,顆粒飽滿,曬在院子裏金燦燦的閃着勝利光芒。連不善言語的鄭東業每天走路、幹活都能哼着花鼓面帶笑容。能喫飽,還有餘糧,這是祖祖輩輩都沒做到的事。看着屋檐下掛着一爪一爪胖嘟嘟的玉米棒子,如做夢般令他滿足,陶醉!

    光景好了,似乎啥都好了,以前病懨懨的果樹不愛結果還嬌氣的很,動不動就死掉了。如今春夏有豔紅豔紅的櫻桃、喫不完的桃李,秋有密壓壓的棗子、梨子,還有山林的板栗競相露出笑哈哈的大嘴巴,野核桃一串串的把樹枝都壓得擡不起頭。

    山,還是那座山,人,還是那些人,可故事的主角變了,漫山四季不再扛着厚重的負擔,前行的步伐蒼勁有力,頭頂的天空溫暖祥和。人生最美好的嚮往竟然在同樣的雙手上實現,企盼未來會一直這樣好下去!

    勝陽家裏商量着給勝男找媳婦,像他這樣的條件,只有隊裏一個傻姑娘陳少芬比較合適。就請媒婆去提親,對方要求以兩旦糧食爲聘禮,大伯和鄭父商量,無論如何也要幫他把媳婦娶上門。

    於是東借西湊湊夠了兩旦糧食,在1984年把少芬娶進門。她雖然傻,但沒病痛,能喫能睡,在孃家一直被嫌棄是吃閒飯,現在終於擺脫了。1985年,勝男的兒子出生,取名鄭啓運,期望這個孩子能開啓全家好運。

    鄭家的日子沒因增添人口而落後,爲了經常喫肉,一年殺兩頭肥豬,竈頭上掛了三四排,每次煮肉飄出的香味總能引來嘖嘖的讚歎聲。以前拿肉票換幾塊肉藏在屋內最隱祕處,只有重要客人來或逢年過節才能喫點兒。如今就算日子好些了,最多也是殺一頭自己喫,其它的賣掉換錢存起來。

    孫大娘不這麼想,別人盼來盼去就是圖個兒孫滿堂,她啥都有了,自然是得提高生活質量。豬草是聾子打,磨是聾子推,她只負責指揮,飯桌上多肉,皆大歡喜。

    勝陽開始當上了幫廚(廚房裏的二把手),山裏山外有人擺酒席,外公會讓他掌勺,慢慢的,名氣大漲,請他做主廚的人越來越多。外公家離他家有20多裏地,年紀大了,就乾脆讓他單幹。

    平時勝陽做些農活,隊里人有一些病痛的,只要他能拿捏得穩的就免費幫忙治。這是外公的教誨,他說一些草藥是山裏野生的,幾乎不用成本,左鄰右舍,相互幫忙纔好相處。一些受過幫助的家長開始教育他們的孩子,說以後不能叫一隻眼,逐漸的,他看到了很多善意的目光。

    1986年,大伯的病突然變得嚴重,進了衛生所三天之後去世。全家陷入悲痛之中,大娘哭訴好不容易能過上溫飽的日子,卻沒來得及享受就離開了他們。

    一家八口人,大娘照顧家裏和孩子,農活由鄭父和勝男做,少芬是個傻子,粗活細活都不會,秦母負責幹雜活。勝陽開始爲生計打算,聽說出門挖煤能掙錢,他決定跟着老鄉去試試。

    家裏人不同意,首先是大娘,“你現在是大廚,還會行醫,一年憑這兩樣都餓不死,何況你蠶子養得好。你出門了,光靠你爸,他那技術怕是不穩當。”

    “你大娘說的是,只要你一出門,這些關係就斷了,學醫也白學了。再說,你這小身板,瘦得跟螞蚱似的,那麼重的活怎麼幹的了,煤礦又兇險,我們不放心!”鄭父捨不得孩子走幾千裏那麼遠,雖說被挖心肝是嚇唬孩子的,但人善被人欺,他們無力護佑,只有綁在身邊才踏實。

    “活重,能賺錢嘛,家裏現在不缺喫,但錢交完兩稅就沒啥存款,將來萬一勝麗考上了大學,沒錢怎麼送她去學校。至於養蠶,只要按我平常那樣管理就沒啥問題。”兄弟倆把讀書希望寄託在勝麗身上,大哥種地,他掙錢,如此配合纔能有盈餘。

    “一個女孩子家,讀個幾年書就行了,哪還指望讀什麼大學,趁早打消這個念頭吧!”大娘心想當年答應撿回來就是大恩,不可能還一直供她讀閒書。

    “大娘,現在我有能力幫她讀書,您就別再阻止這件事,也不要扯那些難聽的是非。”他不想希望落空,他是男子漢了,就該撐起這個家。

    “不要什麼都怪我,我是爲你好,既然不愛聽,那就去吧!”大娘有些無奈的說,鄭父也沒有多做強留。過幾年,他也要成家了,應該讓他出門多賺一點錢。

    就這樣,十八歲的勝陽第一次揹着行囊遠走。離別時,勝麗哭得稀里嘩啦,抱着他不讓走,他就像她的護身符,什麼好喫的,好玩的都會預先留給她。勝陽說會經常寫信,現在不賺錢,將來就讀不了大學,她搖頭,說讀不了就不讀了,以後一起出門掙錢。他假裝生氣,說之前商量好的,不能變卦,承諾過年回來買新衣服,買很多好喫的,她還是哭着不撒手。

    班車要啓動,勝陽讓勝男把她拉開,她哭着追着車子跑了很遠很遠。遠方,那該是多遠啊,抓不到的遠方,她寧願不要。勝陽讓勝男一定照顧好她,他哭着保證,讓他出門注意安全。勝陽坐在車裏抹眼淚,他這個怪物走了,或許勝麗的日子過得更安穩些。等以後有了錢,她有了出息,留在大城市,再也不用受人恥笑!

    聽說汽車和火車上秩序很亂,一路心驚膽戰的和老鄉去了山西,一干就是三年。每天臉上身上染得黑漆漆的,累得腰痠腿疼,可想起勝麗信中爲他自豪的話語又充滿活力,勝麗是他們家的公主,必須盡最大努力讓她過上更好的生活。再看看那麼多跟他一樣爲了家人和生計不怕喫苦的同伴,更應該珍惜這賺錢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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