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眨巴着眼睛望着格雷，支支吾吾地，好半天才說道：“你……在跟我說‘謝謝’？”
“是的。”格雷輕聲答道。
“行啦，我明白的。你的意思是聖騎士欠惡魔的人情不會還的嘛？我懂的。我也沒有跟你要人情的意思。”
“可我只是說謝謝，沒有別的意思。”
“你不用怕我要你還人情，乾脆實話說了吧，魔主希望你的存在能分裂教廷，讓這個大陸上出現秉承兩個不同原則的教廷。所以……我得負責維護你的神聖信仰，保證你的身份不被拆穿。這是我的任務，我根本不會要你還我人情。”
“可我只是說謝謝。”
“還聽不懂嗎？”薇薇安高聲喊道：“我是在告訴你，你謝謝都不需要跟我說！”
“可我還是覺得應該跟你說聲謝謝……”格雷望着激動的薇薇安小聲說道。
一下子，如同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一樣，薇薇安鼻子一酸，眼睛一紅，眼淚啪嗒啪嗒地就掉下來了。
黑貓都驚呆了。
她像個普通的小女孩一樣縮到地上，用手捂着臉，抽泣了起來。
“怎麼啦？”格雷小聲問道。
“別問！”
“怎麼啦？”格雷又問了一遍。
“跟你說了別問了！”薇薇安哭喊着：“也別碰我！”
“好吧。”格雷只好把伸過去的手又縮了回來，靜靜地站着，看着薇薇安蹲在地上抽泣不已。
夕陽下，風輕輕地吹着，薇薇安一遍又一遍地抹着眼淚，嘴裏不斷小聲嘀咕着：“混蛋，都是混蛋，混蛋……”
格雷把抱着的黑貓放了下來，伸長了脖子小心翼翼地看着。
“真的……不能告訴我嗎？你連魔主的計劃都告訴我了。”
“你不生我的氣嗎？魔主的計劃。”薇薇安哽咽着問道。
“爲什麼要生你的氣呢？你只是爲了完成任務而已呀。”
“那你還謝我？”
“因爲你救了我呀。”
“哇”的一聲，薇薇安朝着格雷撲了過去，直接把原本就搖搖欲墜的格雷撲倒在地，抱着格雷，哭得更厲害了。
旁邊看着的黑貓嚇壞了，開始掂量着這一撲，格雷得斷幾根骨頭。
“我無家可歸了……”薇薇安抽泣着說道：“我回不去深淵了，再也回不去了。魔主說准許我違反協議，會庇護我，可……可必須我自己回到深淵。我根本就回不去。他們不肯出來救我……惡魔和天使都一樣！騙子！都是騙子！哪裏是隻有一兩個天使追擊我，整個審判團都來了！幾十個天使！他們很快就會找到我的！我完蛋了！”
“被他們抓到……會怎麼樣？”
“會被送到審判所，多半會被處死，徹底毀滅……連靈魂都不會剩下。我不想死……不想死……”
格雷緊緊地抱着薇薇安，小聲說道：“放心吧，我會救你的。”
“你救不了……”
“救不了，難道就可以不救嗎？”
薇薇安仰起頭，淚眼朦朧地望着格雷：“你這隻傻巫妖，你都自身難保了，還想着救我？四個守護天使正在四處找你呢……”
“那……就讓我們攜手，一起共渡難關。”
薇薇安苦澀地笑了：“走投無路的魅魔，和聖騎士攜手共渡難關嗎？聽上去就是一部爛劇。”
“聖騎士內戰，被自己的袍澤打傷，卻被魅魔救走，這聽上去不也是爛劇嗎？”
“那你的神聖信仰還在嗎？”
“在。”
“聖靈沒有來救你，教廷這樣對你，你還要堅守它幹什麼？”
摸着薇薇安的腦袋，格雷輕聲說道：“信仰是自己的，我們爲什麼要因爲別人的過錯，而放棄自己的東西呢？我從來沒有覺得堅守信仰，是爲了得到什麼。我堅守信仰，只是因爲我覺得它是對的。”
“那我也跟你一起堅守信仰行嗎？”薇薇安抹着眼淚問。
“你想接受神聖信仰？”
“如果……我是說如果。”薇薇安抽泣着說道：“如果我能像你一樣變成聖徒的話，也許天使審判團會放過我……”
格雷把薇薇安扶正了，自己也坐了起來，低下頭虔誠地禱告了起來：“我的主，您的聖騎士格雷，在此虔誠地向您祈禱，我願赦免魅魔薇薇安所犯的所有罪，我將一直看護她，直到她成爲一位聖徒。儘管……儘管我的權限可能赦免不了，但我願意這麼做。如果您必須要施行審判，請由我來承擔她應受的懲罰。”
祈禱完畢，格雷虔誠地在自己胸前劃了個十字架。
薇薇安呆呆地望着格雷，呆呆地望着：“可能……會死。”
“我知道，巫妖不害怕死亡，騎士不會畏懼犧牲。而這兩者我都是。”
“你又怎麼啦？”
“你對我這麼好，我有點不習慣……”
“慢慢就會習慣的。”
“可我不想習慣呀……”
薇薇安哭得氣都要喘不過來了。
黑貓蹲在一旁，無奈地嘆了口氣。
……
風輕輕地吹着，樹林裏的葉片沙沙作響。
入了夜，格雷在山洞裏點起了火堆，用樹枝插着，烤着剛剛抓來的魚。薇薇安蜷縮在一旁抱着雙膝，低着頭。
“你要喫點魚嗎？”格雷問薇薇安。
“喂！那是我的魚！我好久沒喫魚了！”黑貓連忙嚷嚷了起來。
“我一會再給你烤，還有很多，你喫不完的。”
黑貓瞪着格雷，一臉的不憤。
“我不喫，魅魔可以不喫這些東西的。”薇薇安小聲答道。
格雷握着烤好的魚又勸了一遍：“喫點東西或許心情會好點，畢竟，黑貓每次喫完東西心情都很好。”
“我不想喫。”薇薇安嘟着嘴答道：“我要保持身材。”
“其實我挺羨慕你們能喫東西的，他們都說味道，可是我的魔法感知裏沒有味道這一項。我也沒辦法喫東西。”
望着格雷，薇薇安終究還是伸出了一隻手：“好吧，看你可憐，答應你了。就喫一條。”
“嗯。”格雷伸手把魚遞了過去。
昏紅的火光透出洞窟外，遠遠地看去，就好像漆黑一片的山野中，墜落的一顆孤獨的星辰一般。
遠遠地，天空中有兩個拍打着翅膀的天使正靜靜地注視着他們所在的方向。其中一個就是艾博德，那個一開始跟凱瑟琳一起出任務，監視格雷的男性天使。
“找到了。”
“可問題是他們兩個在一起……我們應該怎麼做呢？如果我們抓捕薇薇安的話，格雷很可能會阻止。”艾博德輕聲說道。
另一個天使想了想，答道：“或許我們可以告訴朱利安，他們正在找聖騎士格雷。如果他們把格雷帶走，就沒有人會阻止我們了。”
“你在開玩笑嗎？格雷的事情聖靈不允許任何人插手。”
“走漏一點點消息算插手嗎？”
“難道不算？”
“好吧，我只是提個建議而已。你不要激動嘛。”那天使攤手道：“實在沒辦法，那就只有告訴審判長了。真是瘋了，我們自己的聖騎士之間打內戰，其中一個戰敗，還被魅魔給救走了。”
瞧着那另一個天使，艾博德問道：“你覺得誰是對的呢？”
“什麼誰是對的？”
“我問你，聖騎士內戰的雙方，你覺得誰是對的。”
“這你就問錯人了，我可是審判所的人。在沒有決議之前，我不會隨便評價誰是對的。對不對，應該由審判長來說。”
聽着這滴水不漏的官話，艾博德脾氣都上來了，嚷嚷道：“哪那麼多廢話？我就問你個人感覺，誰是對的！”
“個人感覺？”
“是的，不負任何責任的發言。”
想了想，那天使摸着下巴說道：“我覺得這就是一筆爛賬。這個格雷是你和凱瑟琳一起帶回來的吧？一隻巫妖當聖騎士，這或許一開始就是個錯誤。這還是一隻崇尚絕對光明的巫妖，那問題就更大了。我覺得聖靈是在爲難教廷。他們根本不知道怎麼處理他們與這位新聖騎士之間的關係，這位新聖騎士也不懂得後退。彼此的碰撞是難免的。我詫異的只是朱利安他們怎麼會出手去支持這種碰撞……簡直匪夷所思。嗯，這就是我所想的。”
“說完了？所以你是支持教廷的咯？”艾博德問。
“不，我不會支持教廷。我們都知道教廷是什麼樣子。信仰已經快被他們扭曲完了。”天使攤手道：“我覺得聖靈爲難一下他們也挺好的，有點事做，免得喫飽了撐着。”
“你這說了跟沒說一樣。”
“那你就當我沒說吧，我只是負責追捕逃犯的，審判這種東西本來就不歸我管。順便提醒一下，你也只是因爲跟格雷認識，被借調過來的。”
艾博德嘆了口氣，無語地繼續盯着格雷和薇薇安所在的方向。
“你在這裏盯着，我去通知審判長。”
“我以爲你會提出你在這裏盯着，然後我去通知審判長。”
“爲什麼？”
“這樣你就可以放走他們了。”
瞥了那天使一眼，艾博德輕聲說道：“我不會做這種事的。如果我會做這種事的話，當初成爲他守護天使的就不會是凱瑟琳。如果我變成他的守護天使，這場仗，他也就不會輸。”
說着，艾博德轉過身，拍打着翅膀消失在星空之中。
()
<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