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魯卻好像被抽掉了筋骨一樣,整個人都沒有了活力。
克里斯汀娜已經離開了,去了一個他也許永遠都到不了的地方。
原本懼怕的,白骨聖光教廷的報復也許根本就不存在。由頭到尾都是自己的臆想,根本沒有人把安德魯當一回事。
所以從現在開始,自己應該幹什麼呢
離開了監牢,茫然地走在烏杜芬狹窄的街道上,他渾渾噩噩的,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裏。
“麻煩讓一讓。”
一位大媽將一盆洗腳水從家裏潑了出來。安德魯閃避不及,溼了褲腿。
那大媽都愣住了,四周的人也一個個呆愣地看着安德魯。
安德魯卻只是提了提自己的褲腿看了一眼,然後嘆了口氣,徑直走了。
烏杜芬的初春,雖然雪已經融化了,但風依舊是那麼刺骨。安德魯穿着單薄的衣裳,漫無目的地走着。轉眼之間,已經發現自己穿越了這小小的城鎮。出現在眼前的,是一望無際的荒野。
他愣了神地站着,呆呆地看着。
“去哪裏”吐魯睜大了眼睛問。
安德魯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轉身,找了一個沒人的街角坐了下去。
四周人來人往,每一個人都爲自己的生活忙碌着。
“讓開讓開都讓開”
巡邏的衛隊小跑着從他的面前走過。
“這是我從家裏偷出來的糖,送給你,當我們的定情信物。”赤着腳的懵懂男孩正在向心儀的女孩告白。
女孩喫着糖,癡癡地笑着。
不遠處的屠戶一家正在吵架,夫妻兩個站在大街上一頓吵鬧,惹得路人一陣圍觀。
書店的老闆坐在櫃檯上清點着一天的收入,爲蕭條的生意而惆悵。
搬運工們三三兩兩地走在一起,衝着路過的女孩吹着調戲的口哨。
又是不知道誰家把洗腳水潑到了大街上,那水都流到安德魯的腳邊了,安德魯卻只是靜靜地看着,一動不動地坐着。
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或是欣喜的,或是惆悵的,或者愉快,或者不愉快,形形色色的,也許會改變,也許只是永遠的重複。但總之,他們都有自己的生活,有過去,也有未來。與無數的人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魔法師”吐魯抓着安德魯的雙肩,一臉的固執。
是的,連他都有期盼的。
天地很大,卻只有安德魯迷失了,不知道該往哪裏走。
存在的意義究竟是什麼安德魯第一次認真地,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他靜靜地在街角坐着,一動不動地坐着。直到天都灰濛濛地暗下來了,對面的酒館傳出了酒鬼的喧譁聲,他還是一動不動地坐着,低頭輕輕撫摸着綠色的龍鱗。
夜晚。
北方的羣山。
翠綠得如同仙境一般的山谷,每一片綠葉上都有着流動的光澤。
瀑布從山頂宣泄而下,匯成深潭,又滲出溪水,滋潤着萬物。
各色各樣的動物在茂密的樹林中悠閒地生活着。
克里斯汀娜戴着鐐銬緩緩地在林間小道上走着,身後跟着亞力士垃罕。
遠遠地,克里斯汀娜已經看到了一個個龍巢。每一個龍巢,都盤踞着一頭金色的巨龍。
此時此刻,由於克里斯汀娜的到來,一頭頭的,數不清的金色巨龍都豎起了腦袋,靜靜地注視着她。包括位於瀑布頂端的,那頭最年長,最龐大的金色巨龍。
“克里斯汀娜,亞力士垃罕奉命召回你。然而,在召回你的過程中,你卻出現了不服從命令的行爲。甚至與疑似白骨聖光教廷的人勾結,造成我們族人的損傷,激起我族與人類的矛盾,挑撥我族與白骨聖光教廷的關係。基於你的不當行爲,我們將考慮對你施以永久的囚禁。請聽清楚,是永久的。你將被永久囚禁在鎖龍塔中。對於指控,你有什麼需要辯解的嗎”
洪亮的聲音在山間迴盪着。
克里斯汀娜孤零零地站在波光粼粼的水潭邊,獨自面對着數不清的巨龍。
“你覺得,我是不是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安德魯忽然問了吐魯這麼一句話。
吐魯愣了神地望着安德魯,順便把剛剛要飯要來的麪包掰開一塊,塞到了安德魯的手裏。然後自己小心翼翼地吃了起來。
看着手裏的麪包,安德魯連一點喫的都沒有,自言自語道:“以前她會給我做晚餐,雖然其實做得不怎麼好,但至少,比單純的麪包強。我曾經以爲我這輩子都能喫着她做的晚餐,再也不用啃麪包過日子了。”
吐魯三下五除二地,已經把自己的一小塊麪包喫完了,喫完還餓。看安德魯不想喫的樣子,他又把送安德魯的麪包拿了回去,掰開一半,剩下的一半塞回安德魯手裏。
看着手裏剩下四分之一的麪包,安德魯接着感慨道:“其實我對喫的真的沒什麼特別的愛好,但能有個人固定給我做飯,那種感覺其實我有點喜歡那種感覺。無論什麼時候,我出門忙碌,回到家就能看到她給我準備的晚餐。可能我是真的累了吧。”
吐魯又把麪包拿過去了,這次送回來的只有八分之一。
安德魯乾脆把剩下的八分之一一起給了吐魯,然後抱着膝,望着天空中的繁星,笑了:“她說會記住我呵呵呵呵,一般來說,會說這句話的只有我的仇人。她是唯一一個例外。但其實她記住的不會是真的我。我騙了她很多很多,她甚至不知道我真正的名字。所有的,都是騙她的。真正的安德魯,沒有被任何人記住過。”
說着,安德魯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了,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惆悵。
吐魯疑惑地看着安德魯,轉身跑開去,拿了一個不知道哪裏撿來的碎碗,裝了一點水送到了安德魯的嘴邊。
“你喝吧,我不渴。”安德魯面無表情地說道。
這一次,大概是已經喝過了,吐魯沒有拿回去自己喝,而是直接把水淋到了安德魯的臉上,伸手幫安德魯洗起了臉。
安德魯都給逗笑了,連忙制止他:“你幹什麼停停停你幹什麼你是想讓我清醒點嗎我現在很清醒,真的,從來沒有這麼清醒過。我甚至都懷疑過去的自己腦子有問題了。”
吐魯蹙着眉頭,疑惑地望着安德魯。大概是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吧。
安德魯淡淡嘆了口氣,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依舊是一臉的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