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着的時候，心會更痛，但文悠然現在更怕黑夜，始終無法忘卻，發生在這座富麗堂皇的宮廷內，接連的兩場血雨腥風，彷彿這宮裏的夜，暗藏漂浮着無數無法安寧的亡靈冤魂，他們都想趁着夜色出來招搖索命……
前些時日，託了唐青瑤照拂，文悠然回了趟家，想起孃親說過的話：‘你一直不是一個人活在這世上，你必須顧及我們全家人的性命，你倒了，我們該怎麼辦？因爲你自己的感情，置我們全家人的性命而不顧？’
文悠然努力打起精神，胃口似乎也變得好了很多，慢慢開始喫得下東西，安靜下來的時候，她會靜靜站在案前，屏氣凝神繪製丹青。
燭光通亮，滿桌子美味佳餚，文悠然最近胃口特別好，獨自安靜地用着晚膳，聽着宮女們的請安之聲，睫毛微微一顫，手中的筷子輕輕顫抖着，情緒突然變得緊張起來。
龍亦正心頭一緊，深邃的眸子看着清瘦的她，沒有說話，徑直坐到了桌前，蘇公公立刻躬身上前，爲他添上碗筷。
文悠然臉色煞白，反應遲鈍，愣怔了好一會兒，握着筷子的小手顫抖得更加嚴重了，這纔想到自己該請安，慌亂將筷子放下來，恭敬地向他行禮。
“你坐下。”龍亦正覺察到她極度緊張的情緒，心頭一陣刀絞般的難受，不去顧及她的情緒，也不看她，拿起筷子慢慢喫着，他的心異常矛盾，不知道自己爲何總會想着過來陪着她，彷彿只要看見她自己便能安心，或者她在離自己不要太遠的距離都好。
文悠然輕輕坐回來，低着頭，白皙的指尖深深嵌入手心。
“盛京的天香樓，聽說菜餚不錯，你去過嗎？”龍亦正彷彿只是隨口說說，可這個瞬間，空氣都似乎變得緊張了起來。
他似乎只是用着最平淡的話語，卻掀起自己心裏的驚濤駭浪！文悠然一驚，心猛然慌亂不已，腦子裏快速思考，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是知道了什麼嗎？
“別緊張，你可以不回答。”龍亦正看了她一眼，這番話語彷彿只是輕描淡寫而過。
相對於他的看似輕描淡寫，自己的恐懼只是微不足道，文悠然看着異常陌生的他，只感覺到滲入心底的惶恐和不安。
龍亦正嘴角微揚，冷冷問：“文悠然，你給朕下了什麼藥？”
文悠然微微一怔，眉梢微蹙，盈盈鳳目迷茫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話語間的意思，他是想給自己安上什麼莫須有的罪名嗎？
文悠然控制不住，身體微微顫抖着，沒有說話，他似乎也根本不需要自己說什麼，這不是一場戀人之間的情感訴說，而只是強權者的心血來潮。
“文悠然，朕現在看清了，你長得不那麼好看，”冰冷的手指將她的下巴捏住，擡了起來，龍亦正眯眼，仔細看着她的臉，“朕隨便喚個嬪妃過來，她們都比你年輕，比你豔麗！”
睫毛微微一顫，文悠然心中很痛，眼淚終是沒有控制住，盈滿鳳目，點點晶亮在她清澈的眼中，如同天上的星星，閃爍着微弱卻令人無限着迷的光芒。
她這副哭着的臉和美麗的眼睛，無論在何時何地，總能引發自己強大的憐惜和保護慾望，龍亦正心頭一顫，承認自己又心軟了，又想不顧一切將她抱在懷中，深吸一口氣，努力控制了自己的情緒，將她的臉放開，起身，大步離開了永寧宮。
龍亦正離開後，文悠然只覺得情緒繃得太緊了，感覺全身沒有了力氣，趴在桌上，心再次無法安定，細細想着他先前的話，思維漸漸變得清晰，多年前，魏冰鈺請自己在天香樓喫過一頓飯，而那個屬於兩個女子友情之間的飯局，僅因魏冰鈺那一句：‘在這裏喫飯，只要報我府上就可以了，不用結賬。’無意間，暴露了魏家與天晟首富霍勁宗之間不可告人的利益關係。
朝廷正在調查龍亦勤等黨羽背後資金支持，不可能這麼湊巧，龍亦正既然提及了天香樓，定是知道了什麼。文悠然想了很久，此事關係重大，一旦被揭穿，害得將是一大批數不清的的人命。
次日，文悠然見到了龍詩意，託她給霍連帶了句話。霍連將小公主帶的這句沒頭腦的話轉述給了霍勁宗。霍勁宗並沒有激動，似乎早有準備，滿臉皺紋的面容異常冷靜，本以爲風平浪靜了，自己做得足夠周全，魏巖茂一家人也死了，朝廷很難查到自己，回憶起初到盛京打拼時的艱難歲月，若是沒有遇到魏巖茂，沒有他暗中利用官職爲自己謀取便利，自己當然不可能有今日這般成就和財力，多年努力的成果和心血終要付之東流，一切都留不住，本也起源於不該來。
霍勁宗足足想了兩日後，很感謝文悠然給自己報信，讓自己有了提前預備的時間，知道該來的都要來了，家人的性命他無法顧及，只能順其自然，眼下最重要的是不能辜負一直信任自己的生意夥伴，他努力打起精神，坦然地拖着一身還算硬朗的老骨頭，有條不紊先處理好大宗交易和緊要賬目，再一邊整理完結細碎的其他交易往來，一邊等待着狂風暴雨的臨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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