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悠然終於病倒了,太醫過來把脈後神色略喜,沒有開藥,匆匆離開。
晌午過後,龍亦正帶着太醫過來了,文悠然看着臉色沉重的他,不知爲何心中緊張不已,待太醫熬好了藥端過來,那黑乎乎的藥聞着就知道一定難喝,見他一直表情嚴肅地看着自己,猶豫片刻後,乖乖將藥服下。
六個太醫似乎一直候在殿外沒有離開,許久,文悠然只覺得腹部開始疼痛,她臉色蒼白,滲入心脾的痛楚之感似曾相識,那疼痛隨着時間愈發厲害,身體的每個細胞似乎都受到牽引,萬分苦楚,肝膽也受到影響劇烈疼痛,滿口盡是苦味。
龍亦正冷着臉,心中暗暗內疚心疼,可表情卻依舊淡然,見她疼得幾乎昏厥,又喚了太醫進來,太醫看過後只道是正常,行禮後,躬身後退出去煎藥。
雙腿間流出暖暖的血液,文悠然突然明白了什麼,頓時感覺天都快塌下來了,她突然冷靜,打起精神,快速趴到榻沿邊,白皙的手指深入喉間,企圖將那藥嘔吐出來,胃中一陣翻騰痛楚,卻絲毫吐不出任何東西,雙目卻被這劇烈的窒息感快要震出眼眶,終於放棄,淚水至鳳目涔涔而下,看着龍亦正的眼睛,她的心如貓爪狠狠撓着,鮮血淋漓,顫抖着,使出最大的力氣質問道:“爲何這樣對我?”
片刻,龍亦正冷冷開口道:“朕不能讓你生下血統不明的孩兒。”他說着,語氣中絲毫沒有感情起伏。
文悠然睫毛微微一顫,情緒突然激動不已,腦中快速思考,慌亂着苦苦哀求道:“求求你,救救我們的孩兒,不……叫太醫,快叫太醫,救救我們的孩兒……”
“朕做不到父皇那般大度,也接受不了別人的孩兒,你忍着點,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龍亦正的臉依舊看不出表情,話語間的聲調卻帶着些許憐惜。
原來他一直懷疑猜忌着自己身體的忠誠,他的確應該懷疑,因爲他們兄弟都是極度自私的人!文悠然痛得肝膽似乎都顫動着,可憐的心臟彷彿因爲疼而縮成了小小一團,雙腿間的血更多了,她面色蒼白,汗水和淚水將亂髮緊緊貼在額前,全身的衣裳幾乎汗溼了,見他絲毫沒有要救自己和孩兒的意思,努力支撐起明明清瘦卻異常沉重的身體,顫巍着從榻上下下來,鮮血將裙角染紅,又順着雙腿流到裸腳和地上,她努力集聚着全身的力量艱難地走到門口,卻被龍亦正輕輕拉住。
她滿頭大汗,說出這番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龍亦正立刻抱住眩暈的她,大聲喚了太醫過來。
文悠然緩了過來,毫無血色的脣顫抖着說:“我恨你!恨死你了!”
父皇視大王兄爲己出,最終的結局,卻是被那個疼惜了三十多年的長子親手所殺,父皇病入膏肓沒有威脅,大王兄明明可以等父皇自然嚥氣,可他完全泯滅人性地做到了急不可耐,自己不得不謹慎!龍亦正在此刻突然內疚,終於承認自己的度量根本不夠,他做不到父皇那般真正心胸寬廣。
“你還我孩兒,還我孩兒……”文悠然伸出軟弱無力的雙手打向他的胸膛,眼睛突然一黑,人瞬間昏厥了過去。
太醫立刻端過來藥,龍亦正抱着軟得似乎沒有生息的她,手臂微微顫抖着,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在那昏厥的人耳邊說:“忍一忍,你會好起來的。”
夕陽的餘輝柔和灑落在整個宮殿羣落,樹梢,琉璃瓦的金頂,與天相接之處,鍍着一層暖暖的金色,和一縷縷細長的彩色。
文悠然拖着單薄卻步伐沉重的身體,裸着腳,一步一步顫巍着從榻上走了下來,驅離了伺候着的宮女,慢慢走向光明,實質柔和的光線對於她來說卻異常刺目,使得她又是一陣眩暈,伸手扶着大門,毫無生機的雙目呆呆凝望着天空和深井一般的四合宮牆。
這場景太熟悉了,恍如夢境之中,卻又帶着真實的壓抑,她忍耐着身體的苦楚,集聚着力氣,慢慢走向園子裏,看着那滿是荷花的池子,眼中充滿希望,微微一笑,任憑自己落入那溫柔的水中,終於解脫了,那邊沒有恐懼,也沒有傷痛和失去……
文悠然欣喜地發現自己浮在雲層之中,周圍盡數濃霧,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任何東西,她不用付出任何氣力,身體舒暢無比,指尖似乎可以觸到那微涼的霧氣,她昂首面對着眼前的光明,背後似乎有人深切呼喊着自己的名字,她回過頭,再如何努力都看不見那人的身影,本想與他說話,卻始終不出任何聲音,她微微一笑,轉頭毫不猶豫,裸腳一個輕微地來回,輕盈地飛向那光明所在。
又一次活了過來,文悠然用了很長時間,用了很多心思,終於脫離了這座冰冷的皇宮和那個掌控着絕對權力的男人,她知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會向着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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