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坐在馬車裏,透過簾子一角向外看,因着原身的記憶,她對清平縣城並不陌生。只是原本那些就如同一幅幅靜止的畫面,而今卻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中,變得鮮活起來。
大景民風開放,女子也十分自由,並不總是拘束在家裏。那些富戶千金們時常跟着京城風氣舉辦遊園茶會,性子活潑好動的,偶爾還會打場馬球。
譬如花明珠,在那些交際中便十分受歡迎,可以說是如魚得水。
但也有原身這樣的,不喜歡湊熱鬧,沒什麼朋友,生活裏唯一的色彩就是未婚夫趙廷之。
大街上店鋪林立,哪條街的綢緞鋪子最有名,哪裏的首飾最精巧,哪家酒樓的廚子手藝最好,在這裏生活了十五年,原身竟然都不知道。
馬車行駛十分緩慢,偶爾遇到冒失的行人還要停一停。
“姑娘,這回再見了那混世小魔王可不能再心軟了,他慣會演戲捉弄人……”
外邊的街景杏兒是看慣了的,這時候難免有些昏昏欲睡,只是忽然想到一件事,立刻精神起來。
“混世小魔王?”
花容一愣,這說的大概是三叔家最小的兒子花景年,今年十歲。那個騙了原身壓歲錢的,就是這一位。
回想一下,他做的那些事,用混世小魔王來形容,還真是貼切。
原身之前那些被他矇蔽的記憶,讓花容忍不住手癢,恨不得親自揍他一頓。
這一趟出行,是要回花家村,再過三日是花母的忌日,每到這個日子,花文遠都會帶着女兒回去掃墓。
杏兒點點頭,見花容沒有生氣,才真的放心了。
若是依着姑娘以前的性子,她還不敢直說。混世小魔王這樣罵人的話,也是有傷風雅,不能入耳的。
花容面上不顯,心裏已經打定主意,如果花景年敢來招惹她,她就要好好替原身出口氣。
馬車一直出了城,外面的路比不得城內平坦,饒是車伕駕車技術不錯,還是時時顛簸。
一個時辰之後,花容的面色難看起來,一陣又一陣噁心感涌上來,又被她強壓下去。
暈車這個毛病,她以前就有,只是沒想到,這裏邊還包括馬車。沒想到換了個身體,這毛病還在。
“姑娘,你哪裏不舒服?”
杏兒就坐在一旁,時時關注着花容,見她面色有變,立刻緊張地問道。
諒她怎麼也想不到,花容這是暈車了,原身雖然不常出門,可十幾年下來,這馬車也是坐慣了的。
“可能是昨晚沒睡好,有些頭暈噁心。”
花容半倚着靠枕,微閉着雙眼道。這一暈車,她整個人都覺得不好了。
杏兒聞言,嘆了口氣,臨到了夫人的忌日,不說姑娘,老爺的臉色更差。
整個清平縣城都知道,花文遠與妻子情比金堅,恩愛非常,哪怕成親十年只得了一個女兒,也沒有納妾。後來,花夫人病逝,花家也沒有再入住新的女主人。
也正是因爲沒有兒子,花文遠掙下的這一份家業,纔會被人覬覦。
莊戶人家休息的早,這時候差不多都已經睡了,只有幾家燈火還亮着。整個村裏十分安靜,不知道從哪家傳出來一兩聲狗吠,又很快沉寂下去。
只有村口點着幾隻火把,一羣人在那兒翹首以盼。
花容在馬車裏暈的昏天黑地,忽然聽到外面有人說話——“二哥,你們可總算回來了。”
聲音裏帶着幾分刻意的焦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還有一絲小心翼翼的討好。
“文信,弟妹,勞你們掛心了。有什麼話咱們明日再說,你們且先回去歇着吧。”
花文遠騎着馬,居高而下,將一衆人等表情看的清清楚楚。他這個三弟,素來是面甜心苦。
“二哥,知道你們這幾天要回來,我早讓蕙娘收拾了房間,牀上換了新褥子,什麼都準備的妥妥當當,今年你們還是住家裏吧!”
花文信一手持着火把,越說越熱切,恨不得直接將花文遠從馬上拉下來。
“不用麻煩,王伯前幾日傳信,都已經準備好了。”
花文遠擺擺手,住在別人家裏總是不便。婉娘去世那一年,他就在祖墳那邊買了地,起了房子。
“那,我們就回去了。”
蕙娘扯扯丈夫衣衫,讓他不要再說下去,沒看人家連馬都沒下麼。
“二伯,二伯,容姐姐呢?我已經好長時間沒見她啦,想的很!”
花景年勾着脖子朝馬車裏張望,只可惜隔着車簾,什麼也看不到。每年回來,他這個傻堂姐都會帶很多好東西回來。就連喝水的茶壺,都是頂好的,比他們家最好的還要好。
花文信每年都盼着花文遠回來,而花景年,則是盼着人傻錢多的花容回來。
花容聽到有人提到她,翻了下身子,實在是起不來,索性又閉上了眼。
“老爺,這顛簸了一路,姑娘身子又不大好,現在還昏睡着。”
杏兒掀開半邊簾子,朝着花文遠道。至於杵在那裏的一家子,她只當沒看見。
“景年乖,明天娘再帶你去看你堂姐。”
蕙娘將兒子攬到懷裏,柔聲安撫着,又同一旁的丈夫使眼色。
花文信連忙笑着道“二哥早點兒回去休息,明天我請了郎中給容丫頭看看。”
“有勞三弟。”
花文遠調轉馬頭,示意車伕跟上。
待馬車消失在夜幕中,花文信扭頭往回走——“娶了個秀才女兒,這說話都帶着酸臭氣,也不想想以前”
“行了。”
蕙娘連忙打斷他,這人多嘴雜的,當心給人聽了去。要是傳到花文遠耳朵裏,這幾年的努力,不是都白費了?
“得了,我知道。”
花文信悻悻,他當然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只是想到花文遠從前的窮酸樣子,再對比現在,有些不忿。
從前花家三兄弟裏,他是最受寵的,在家裏什麼都比老大老二強,可現在卻是混的最差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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