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去天外 >第六十四章 無名之墓
    崇山峻嶺,隔得又遙遠,無法確定狙擊手躲藏的地點。把斥候們全撒出去,也只是大海撈針。

    必須儘快走出大山,狙擊手才難以隱藏。

    嚴松及時做出了調整,命令將校穿普通士兵的鎧甲,效果甚微。

    數萬人擠在狹窄的山道上前進,假如缺乏一級一級的指揮調動,必然陷入混亂。

    將校們儘管喬裝改扮了,還是得發號施令,平日養成的頤指氣使習慣也根除不了。尤其某些自以爲英雄氣概的蠢貨,依舊挺胸凸肚,吆五喝六,成爲了當仁不讓的槍下亡魂。

    第三天,情況愈發惡劣。

    一聲槍響,子彈生生穿透了十二位士兵,是一次近距離的平射。連續三聲,總計二十八個兵倒下了。

    威懾巨大,宣告人人都成爲了襲擊目標。

    但這一次冒險的舉動,讓早有準備的通幽武者鎖定了方位。

    聖戰聯軍付出五位高手性命,八人輕重傷的代價之後,終於圍困理想國的兩名戰士。誰料他們死不投降,依仗地形與手槍、手雷頑抗了整整一小時,纔將最後一顆子彈打入自己太陽穴。

    壞消息是,二人的拼命抵抗延緩了時間,吸引了注意力,狙擊手趁機順利撤離。

    好消息是,兩人的糧袋見底,只剩下幾顆炒米。而狙擊手失去了夥伴保護,又缺喫食,還得警惕斥候搜捕,難有作爲了。

    嚴松的判斷,大錯特錯。

    夜裏,復仇的槍聲響起。很靈活,打兩三槍就換地方。非常講究效率,一槍至少擊斃擊傷三四人。

    黑暗中,根本找不到子彈從哪裏冒出。三萬多人的大軍延綿了二三十里,擁擠在逼仄區域,淪爲了活靶子。並且周圍山嶺的範圍太大,斥候根本防守不住。

    雖然只傷亡了幾十個人,全軍卻無法休息,第二天疲憊不堪。可到了下午,槍聲再次打響。對方似乎是一個鐵人,可以不知疲倦地戰鬥。

    噩夢般的情況足足又持續了六天,軍隊的士氣降低至冰點,堪堪行進了一百多裏。

    連最驕橫的校尉下達指令時,也學嬌滴滴的小娘子細聲細氣講話。目光還不敢直視屬下,怕被神出鬼沒的狙擊手辨認出身份。而士兵們麻木地聽着,如同行屍走肉。

    軍心渙散,就離炸營不遠。

    這樣下去,還了得?

    嚴松決定,把自己當餌。

    撤下衛隊,不戴頭盔,單人獨騎走在了整支軍隊的最前面。

    狙擊手當然也會猜測,這是一個誘餌。可餌料確實太誘人了,不信他不上鉤。

    秋風蕭瑟。

    開光八重境的武道仙師把目力催運到極致,皇天不負苦心人。將近黃昏時,總算察覺左側五六裏外的樹林中閃過一點微芒。

    那是狙擊槍上望遠鏡的反光。

    呔……

    一聲怒吼,山鳴谷應。

    嚴松騰空而起,雙足朝崖壁上一蹬,身形如同箭矢般射過了十幾米寬的山澗。

    轟隆,堅硬的山體崩塌出一個腳盆般大的凹坑。駿馬承受不了強大的反坐力,四踢跪地,嘶鳴不已。

    威猛如虎的身影在山嶺間縱跳,捲起了一陣狂風。忽左忽右,變幻莫測,三聲槍響硬沒有擊中。

    不到一分鐘,嚴松掠至六裏外的一個山洞前,毫不猶豫衝入。他不清楚是否是一個死洞,倘若連通別處讓對方逃遁,就麻煩了。

    啪……

    尖利的嘯鳴響起。

    嚴松的胸口劇痛,閃躲斜進,奔雷掣電般的速度爲之稍緩。

    符甲雖然擋住了手槍子彈,但撞擊力集中於某點,也不是好消受的。況且在這樣高速的運動中,他來不及運護體氣場,倘若頭顱被打中,後果很嚴重。

    啪,啪,啪……

    六槍連響之後戛然而止,瘦小的身影迅速丟掉手槍。

    天賜良機,豈可放過?

    彈指間,嚴松撲過了二十米距離。視覺也由驟入幽暗洞穴時的模糊,重新變清晰。

    警兆忽生。

    毛骨悚然的感覺如一線冰蛇,直貫脊樑。開光仙師的瞳孔放大,卻來不及止住前撲之勢。

    他看到了……

    瘦小身影一動不動,身軀纏繞了一圈子彈,正面捆綁了兩排手雷。而左手橫在胸前握住了一顆香瓜大的橢圓物,大拇指正按下了頂紐。

    轟……

    巨響地裂天崩。

    五分鐘後,副將與偏將們才趕到洞中,擡出了血肉模糊的大將軍。

    他胸膛的符甲被炸得稀爛,腦瓜徹底成了一個血葫蘆。半張臉皮被掀走,一隻耳朵也丟失了。

    好在,最後一瞬間激發護體氣場,把頭偏過去避免眼睛炸瞎,沒受太重的傷。

    仙師的生命力頑強,身軀的修復能力驚人。十分鐘後,敷上靈藥的嚴松清醒了,行動並無大礙。

    理想國的狙擊手則被炸成了碎塊,鮮血殘肢飛濺布整個山洞,慘不忍睹。

    檢查此人背在後腰的糧袋,無人不瞠目結舌。裏面只裝了半袋樹皮,竟然……無一粒米糧。

    這裏的山林缺乏果樹,秋天沒什麼野菜。雖然存在蛇鼠等小動物,他卻不敢鬧出動靜捕殺,怕驚動無孔不入的斥候。

    也不知餓多少天了,居然還有力氣翻山越嶺,東躲西藏地戰鬥。僅僅憑藉一人一槍,硬逼得三萬大軍行進遲緩,損傷慘重,如同驚弓之鳥。

    糧袋裏,還有一方小小的硬紙片。

    偏將一見,嚇得趕緊扭轉目光,以爲是攝魂邪術。

    上面是一個微笑的中年婦人,栩栩如生,毫纖畢現,彷彿人的靈魂被封印於紙。

    王端知道,這叫“照片”。把背面翻轉,見到了一行細細的字。

    “媽媽,我就要像流星劃過天際了,好想你!”

    身經百戰,殺人無數的武道仙師手臂微顫,差點沒捏穩照片。

    在最後一瞬間,狙擊手的面容深深烙進了嚴松腦海。

    那是一張年輕,稚氣猶存的臉。瘦得面頰癟進去了,眼神卻非常冷靜,堅定,明亮。

    他見過太多人在臨死之前哭嚎,恐懼,瘋狂,憤怒,但從未見過如此難以理解的表情。除了震撼,還是震撼!

    天,這是一羣什麼人呀!

    沉默良久,命令所有人離開。嚴松挖了一個坑,把年輕人的殘軀拼攏,和槍支、照片等物一起掩埋。最後搬一塊大石頭立在墳前,刻上了“無名之墓”四個字。

    暮色降臨了,峯巒如濤,山風如訴。

    嚴松莊重抱拳,道:

    “理想國的無名小兄弟,一路走好。若有來生,我定不與你爲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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