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虛子長嘆一聲,走向那條裝死裝得不徹底,偷偷露出兇狠眼神的大白鯊。
最後一抹霞光返照,天空生出淡紅,彷彿垂下血幕。
“快,快快快快看,海上,上”
在一片窸窣移動聲,瑣碎唸誦聲中,一道結結巴巴、驚恐至極的尖叫突然迸發,顯得格外刺耳,卻不知由哪位弟子發出。
邁步欲行的人停下腳步,閉目默誦的睜開眼睛
唰
所有人昂起了頭顱,像一堆驚魂不定的猴子。行動靜止,低語消失,全把目光投向了海面。
祖師爺走了,“白玉柱”依舊向四周呼呼冒出白色靈霧。此刻卻突兀地向上噴出一朵白雲,上升百米後嫋嫋散開,垂下,回捲
在輕微的海浪激盪聲中,海鳥悠遠的鳴叫聲中,黯淡的血色天幕靜悄悄“長”出了一朵龐大潔白的“蘑菇”。
恐怖,陰森。
衆人腦袋瓜裏頓時一片空白,只顧木呆呆望着,根本來不及反應。
威壓驟然降臨。
冷漠、凌厲、肅殺
彷彿神明俯視塵寰,突生厭憎,要降下雷霆。
殺氣怒意,越來越盛
一張黑黢黢的巨弓從蘑菇雲的頂端緩緩升起,靜靜虛懸,淡青色弓弦如一泓秋水。
啊,震天弓
港口上,尖叫聲此起彼伏地爆發出來,即使有長老們壓陣也沒有用。
被雲霧遮擋的冰柱頂端,信天游咬緊腮幫子,凶神惡煞地站立。
尼瑪,老虎不發威,當老子是病貓
倏忽之間,震天弓一晃變幻出百千張,利箭密密麻麻指向港口。
威壓愈發凌厲,鋪天蓋地
衆人的血液幾乎被冰凍凝固,運不了力提不起氣。空虛子和長老們率先跪下,緊接着“撲通通”跪倒了一地。
但威壓還在繼續攀升,弦拉開,箭回退。似乎,下一個瞬間便射出潑天箭雨,滅殺一地螻蟻。
這是,仙罰
從祖師爺被太上長老擊落,到神弓乍現,堪堪過去一炷香,現世報來得太快了。
“仙人祖師爺,懇求您,饒恕南海弟子”
女子惶急無依地呼喊,額頭磕碰在石板上“嗵嗵”響。
有羅裳帶頭,磕頭聲、告饒聲立刻亂哄哄響成一片。
“神仙爺爺,求求您”
稚嫩的聲音,是由南星發出。
“大成一統癲仙人,南海祖師在上。弟子無心冒犯,誠惶誠恐,懇乞息雷霆震怒”
蒼老的聲音,是由空虛子發出。
威壓停頓了約十秒,悄悄回落。千百張巨弓合併成,只留下一張斜指下方,利箭也消失了。
磕頭與告饒聲稍減,一道壓抑如困獸的怒吼卻迸發了。
“俺不服”
沖霄子揹負山嶽一般艱難站起,搖晃着魁梧身軀走向海邊。
瞧見這一幕,南海諸子一時間忘記磕頭求饒了。一個個驚恐欲絕,牙關碰得咯咯響,面如死灰。
祖師爺明顯饒恕咱們了,你還去找死
只有空虛子還能夠勉強行動,抖抖索索站立,去拉沖霄子。
場中的威壓凝聚,全落在了沖霄子身上。
這貨步履蹣跚,氣喘如牛,血紅大眼瞪得銅鈴大,死活不肯停下。
弓弦微微一抖,一道尖利至極的蜂鳴乍然劃破天海。簡直要把衆人的靈魂割破,碾壓成齏粉。
剛剛邁出三步的沖霄子咕咚摔倒,口鼻滲血,軀體痙攣。
他身旁,大白鯊猛地跳起,咬住雙腿砸向地面。
那貨總算逮住了機會,小魚得志便猖狂,蹦躂得才叫一個歡。立刻砸得青石板崩裂粉碎,造出一個小坑。
才過七八秒,沖霄子的光頭上便大大小小的疙瘩異軍突起。面孔腫脹,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衆人目瞪口呆,雙股顫慄。一邊懇求,一邊腹誹。
太上長老,您老人家太生猛了,連仙人的臺也敢拆,自求多福吧。
大白一個猛扣將沖霄子砸進亂石堆裏,吐出雙腿。兀自咽不下一口惡氣,趴在港口階沿上,惡狠狠昂起癟下去一塊的頭顱。
無量天尊,誰也不傻。
跪倒一地的南海教衆戰戰兢兢,連大氣都不敢喘,儘量縮小身子體積。尤其那些愛潔淨的女子,要是被鯊魚噴一身腥臭的涎水,簡直沒法活了。
大白鯊用小眼睛兇巴巴來回掃視了一陣子,像人似的重重“呸”了一聲,翻身撲入大海。
“嘩啦”巨響,四五十米高的水花濺起。被風吹向港口,落下了一場毛毛細雨。
等大白入水,信天游望見甘露觀方向沒有動靜,曉得三支震天箭被法陣屏蔽,不會趕來與本體團聚了。
港口左邊的灰黑色頁岩上,留着一個畫了大半的圈。原本準備佈疑陣,栽贓給道門的。眼下成了破綻,不能留。
錚
震天弓的弓弦再次一顫。
轟,海邊一塊巨大的岩石爆炸。粉塵揚起,碎石亂飛。
巨弓緩緩沉入雲中,威壓慢慢消逝。
須臾,風平浪靜。
“白玉柱”拖拽着一圈巨冰移動,速度漸漸加快。蘑菇雲團在扯動中變形,稀薄,終於無影無蹤了。
自始至終,仙人祖師爺都沒有再次現身。
遠遠望去,一根光禿禿白柱子在海面固執前行,一點點融進了沉沉暮色,好像一根淒涼的旗杆。
衆人陸陸續續站起,嘴巴半張,表情複雜。
沖霄子從碎石堆裏坐了起來,茫然摸了摸血跡斑斑的崢嶸頭角,如夢初醒。
空虛子冷冷瞪着師弟,突然一個箭步衝上前。勢大力沉的一記窩心腳,踹得對方像流星一般飛起,撞到了港口山峯的石壁,轟隆之聲不絕於耳。
衆人牙痛似的“滋”了一聲,低垂腦袋瓜不敢多看。
融體四重境的太上長老鐵青臉,幾步跨到了海邊,毫無聖人風範地頓足捶胸。
“祖師爺,您老人家好歹留下一點靈氣呀偌大一塊靈冰,能夠令南海提升多少弟子,就這麼白瞎餵魚了”
。